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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瑣碎如餅乾屑流出的話語】
　　
　　升上國中後，他們有幸在同一班。郭嘉就如他的計畫開始學打撞球，同時也毫不浪費地學習課堂上的東西。
　　只是，上國中不到三個月後，課堂上就鮮少出現郭嘉的身影。
　　徐庶以為郭嘉生病了。
　　班上的其他同學也對郭嘉的無故曠課竊竊私語。
　　導師說，郭嘉聰明到可以自己讀，又說，如果你們可以像郭嘉同學一樣即使自己讀也能全校第一名，那就可以翹課。
　　教室裡開始出現不滿的聲音，但也只是單純地口頭說，並沒有以身體實踐他們的不滿。
　　郭嘉不在教室裡的時間一長，同學也漸漸地淡忘了郭嘉這個同班同學，除了偶然現身教室時，他那一頭突兀得有如外國人的金髮還是很引人注目。
　　就如導師所說，郭嘉即使不在教室他也能考上全校第一名，而徐庶即使再怎麼努力，也只能考到全校第二名。
　　跟徐庶同班許久的同學都為徐庶打抱不平，憑什麼徐庶認真上課讀書卻永遠沒有辦法第一名，又繪聲繪影地說學校老師偏心郭嘉，因為郭嘉家很有錢，郭嘉的家人賄賂學校讓郭嘉一直第一名。
　　這些流傳在同學間的是非並沒有影響他與郭嘉的友情，徐庶一直都知道郭嘉翹課是為了讓自己打撞球的夢想更接近，學校放學後去找郭嘉，郭嘉還在撞球場練打撞球。
　　「嗯，打了撞球之後，發現當學生比較輕鬆，不管上課有沒有在聽，只要考試考得好就好了。」
　　郭嘉在練習中間休息時間，跟徐庶一起去附近麵店吃晚餐：「你在學校還好嗎？我去學校的時候倒看不少他們鄙視我的眼色。也難怪，畢竟我是常常翹課的『壞學生』嘛。」
　　「我覺得你才不是壞學生，願意對自己夢想付出心力的人才不會是壞學生。」徐庶正色說。
　　「但是我們的同學可不這麼認為喔。」郭嘉笑著說。
　　「他們永遠不會像你一樣懂我，永‧遠。」郭嘉喝了口湯。
　　徐庶都知道郭嘉並沒有像同學所說的不讀書就能考上第一名（撞球練完後的時間都是他讀書的時間），更沒有他們口中賄賂的行為。收養郭嘉的大老闆監護人，對郭嘉採取放任教育到幾乎都不怎麼管他，雖然郭嘉的監護人給他錢給他房子住，但剩下瑣碎的日常可都是郭嘉獨自包攬起來，幾乎是郭嘉獨自一個人過生活。
　　要說大老闆監護人完全對郭嘉不聞不問也不完全是，至少教郭嘉打撞球的教練是大老闆重金請曾經得過金牌的撞球國手。
　　據郭嘉的說法是，他的監護人要他拿到初中的學歷才能出國，所以不能從學校退學，只能用跳級的方式縮短在學校的時間。
　　「幸好考試內容不難，拿你的上課寫的筆記看我就差不多懂了。」
　　即使認真讀書，也比不過天生聰穎的天賦嗎？儘管徐庶想看見郭嘉的成就，但也難掩自己在讀書方面還是比不上郭嘉的自卑和隱隱的忌妒。
　　「對了，撞球練習的怎麼樣？還好嗎？」
　　「剛練撞球的時候，因為手臂要常常舉著，連續練了幾天下來手臂酸痛的不得了，差點舉不起來。」
　　「聽起來好辛苦……」
　　「不過習慣之後，再加上動作有改進，痠痛的現象也就改善了。」
　　「雖然辛苦，不過比起在學校讀死書，還是打撞球有趣，最喜歡動腦思考策略的活動了。」郭嘉說得神采奕奕。
　　徐庶自知無緣進入跟郭嘉一樣的世界，但他知道，依郭嘉比他人聰明百倍的才智，是有資格過著與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已經把跳級申請單交出去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明年暑假就會離開了。」
　　「這麼快？」徐庶訝然。
　　「畢竟時間寶貴，而且在學校上課也不過是為了畢業出來後的那張紙，實現夢想的時間可是不容拖延。」
　　郭嘉就要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遠得就像是自己目送上天的飛機，越飛越遠。
　　「真好，恭喜你。」
　　郭嘉像是意會到徐庶眼神的落寞，抓著徐庶的手說：「我不會忘記你。」
　　「即使去了國外，我們也要寫信，就這樣約定吧。」
　　郭嘉看了手中的錶：「我的休息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吃完之後我們就道別吧。」
　　他們在麵店門口道別，兩人反方向走自己該回去的地方。
　　徐庶回家後，疲憊地往床上躺，因為媽媽去工作的關係，家裡大部分的時間只有他一個人。
　　他隨手拿了張廢紙摺出紙飛機，躺在床上，手先彎曲後伸直往前扔，紙飛機輕飄飄地飛了幾秒後隨即墜落。
　　『我不會忘記你。』
　　『即使去了國外，也要寫信。』
　　他腦海裡閃過了媽媽晨時念經誦佛的畫面，那是在爸爸出車禍過世之後陪伴他每一日的日常光景。
　　『我會早一點回來。』這句話成了爸爸最大的謊言。
　　不曉得『我不會忘記你』會不會也是騙人的話，他想，郭嘉去國外，就會認識更多的朋友，郭嘉真的還會記得他嗎？
　　郭嘉一定是看出來我心中的寂寞才會這樣安慰我的吧？
　　不，即使是安慰的話也無所謂。郭嘉在夢想的路上前進，我怎麼能輸給他？
　　他拍拍臉頰，振作起身，在媽媽回來之前，還有作業和家事要做。
　　
　　
　　【06.暑假與飛機倒數計時】
　　
　　徐庶去觀景台看著飛機的起降。
　　人生中十四歲的暑假，第一次去機場，幫朋友送機。
　　徐庶的手摸上了隔離的窗戶，就停在眼前機身塗一條清爽天空藍顏色的是郭嘉所搭的飛機。
　　郭嘉在出國前，邀請他去他家住。
　　他對郭嘉家最印象深刻的是探出窗外可看見整座城市的夜景，美得深印在腦海裏面久久不散。
　　郭嘉說，他不喜歡。
　　「住的地方太高了，高得這世界上彷彿只剩下我一個，我不喜歡只有自己的感覺。」
　　「自出生開始一直都是一個人，也就習慣了獨處，但不知為何有時候孤單的感覺就像是被破洞心臟流出黑色的血滿滿地淹沒自己，像是無法呼吸一樣喘不過氣。」
　　原來郭嘉也是寂寞的人嗎？
　　就跟自己一樣？
　　他再看了夜景一眼後從窗台下來，若住在一個人住顯然過大的房子中，的確會感到寂寞。
　　「你的監護人沒跟你住在一起嗎？」
　　「我很少看到他。」郭嘉答。
　　比起郭嘉，能夠和媽媽同住一起的自己還是幸運的吧？
　　來到睡房，地上凌散放著郭嘉為了出國準備的東西：「雖說是出國，但我的監護人已經托人打理好我在美國的住所和用品，我也就只要帶些衣物跟隨身用品就好了。」
　　郭嘉將行李稍微收拾一下後，與他一起躺在床上，郭嘉睡的床本來就是雙人床，即使兩個人躺上去也不會有壅擠的不適。
　　關了燈，窗外銀粉般明亮月光正對窗戶撒在他們床上，亮得看得見彼此的臉。
　　「如果你是能被帶著走的東西就好了，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很安心，也不會只有孤獨自己一人的難受感。」郭嘉說完，摸上徐庶的臉頰。
　　「自出生以來，就不知道歸屬的地方在哪，與你相遇相處之前，連這個國家我都認為只是我暫時落腳的地方，總有一天像是鳥兒一樣遷徙至另一處國度繼續暫住，周而復始。」
　　「但這個地方，因為有你，讓我心甘情願地長住下來，有你的地方都是我的住所。」
　　「我會寫信給你。」
　　徐庶抓住郭嘉的手，正對郭嘉給他一抹溫柔的笑。他知道自己不怎麼會說話，只能用最簡單的話傳達他對郭嘉的祝福：「我相信你能實現你的夢想，因為你是我遇過最聰明的人，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一定都沒有問題。」
　　「其實我對我自己並沒有你所說的那麼自信，但聽你一說，我決定試著相信自己。」
　　「我不像你一樣聰明有能力，也沒有夢想，我反而還要向你學習。」
　　徐庶想著接下來的暑假，是去幫成衣工廠工作的媽媽工作。最近媽媽的身體變差了，儘管他還不到可以工作的年紀，但他還是想要偷偷去接替媽媽的工作，不要讓媽媽這麼辛苦。
　　像他這樣的人也能擁有夢想嗎？
　　他的心聲像是被郭嘉聽見。
　　「元直，你的缺點是你的自卑，你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厲害，但你都看不到。」
　　「就是這樣的你，我才心甘情願停靠在你身邊。」
　　「溫柔是你的力量，能為別人著想的心更是你的優點。你都不自覺你很受人吸引，我能看見，未來的你將會有很多知心的朋友。」
　　「那你呢？你在裡面嗎？」徐庶問。
　　「我不在朋友裡面，在情人裡面。」
　　「……你說真的？」
　　「不，我開玩笑的，你在我眼裡就像是可以攜手走一輩子的情人。」
　　所謂情人的定義，對那時的他來說並不完全了解，情人指的是男與女的交往關係，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嗎……？
　　若郭嘉只是在開玩笑的話，不把他放在心上也沒關係吧？
　　「你一定要幸福。」
　　郭嘉一手牽住了他藏在被子裡的手，向前吻上了他的額頭。
　　「晚安。」
　　他看著郭嘉說完後慢慢閉上眼睛，然而牽住他的手卻沒有鬆開。
　　他看著郭嘉要搭的那班飛機慢慢地後退到定點，在跑道上就定位，緩緩向前滑行準備起飛。
　　飛機飛上去了，越來越高到飛機幾乎變成湛藍天空中的小小白點。
　　郭嘉真的離開了，最親好友離去的傷心此刻才真正湧上心頭。
　　你一定一定要寫信給我，我們約定好了。
　　伴隨著眼角靜靜滑下的淚水，他以唇描繪無聲的諾言。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