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不患與他學生時期的四個男孩其三--鳥

++
 

1.

  聽說那個轉學生在之前的學校,因為跟別人打架差點被學校退學,而且成績還很差被留級,最後轉學到我們這,才會跟我們讀同年級,年紀卻大我們三歲。

 

2.

  導師廉耆正在介紹轉學生的時候,坐在教室最後方角落靠窗位子的凜雪鴉口中含著棒棒糖,先是漫不經心地撐頭望著窗外風景,後來才在轉學生開始自我介紹時,提起些微興致抬眼往講台的方向看過去,轉學生在黑板寫上自己的名字,並介紹自己的名字叫做『殤不患』。

  真是奇怪的名字。凜雪鴉手轉著棒棒糖桿子默默地想。

  然而這個轉學生在說完自己的名字後,並沒有提起更多關於自己的事,僅一句『請大家多多指教』後結束介紹,廉耆將他的座位安排在凜雪鴉的旁邊,並交代凜雪鴉照護指導轉學生的任務,凜雪鴉一聽,嫌棄地喊了一聲麻煩。

  「你不是老是抱怨學校無聊透頂?給你來這有點事做才不會讓你老是翹課,教壞其他學生。」廉耆冷哼。

  凜雪鴉在轉學生坐定位後,並沒有特別對他將來要指導的轉學生打招呼,而是隨著轉學生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觀察,直到對方被盯得有些受不了,沒好氣說:「別一直盯著我看,我很不舒服。」

  「抱歉,是我愛觀察別人的壞習慣發作了,別介意呀。」凜雪鴉賠笑說,「我是凜雪鴉,也是未來要指導你的人,請多指教啊?」

  不知是轉學生天生就不喜歡跟別人交際,還是看穿他虛應的笑容,轉學生臭著一張臉始終沒有理會他。

  眼見轉學生一點也沒有想要理會他的意思,凜雪鴉最後笑容收起,自討沒趣地繼續撐著頭盯向窗外發呆。

  他願意接受班導師的任務,一方面是自己真的很無聊,需要在學校找點樂子,另一方面則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好奇這個年紀比他們大的轉學生,他有預感這個轉學生將會比他想像中的更不簡單,也更有趣。

 

3.

  若在這所學校問學生與老師關於凜雪鴉是個什麼樣的人,十個有七個害怕被莫名惡整不敢回答,三個跟他有仇咬牙切齒拒絕回答,不論是誰,都不想再跟凜雪鴉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就怕一旦變成他眼中捉弄的獵物,之後在學校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沒人能捉摸,也沒人知道他一天到晚究竟都在想什麼的凜雪鴉,可恨的是不只全校成績第一名,就連代表學校參加一些競賽,也能得到很好的成績,若以傳統成績與成就好壞來判別是不是好學生的話,凜雪鴉這般人無疑『好到不能再好』,可這樣的『好學生』卻是翹課吸菸樣樣來,更別說他似乎還惹到校外人士,有時還能看到別校的不良學生堵在校門口,叫著『凜雪鴉給我滾出來!』之類的叫囂,讓每個出校門口的同校學生走得特別膽戰心驚。

  雖然品行有問題,但他的優秀成績與成就,到底是可以明明確確展示出來給外人看的證明,且無疑能讓學校添上一塊金字招牌,增加吸引學生就讀的誘因,就因如此,哪怕在他校內做盡『壞學生』會做的事,學校也只是睜隻眼閉隻眼,任憑他課程愛上不上,校內校外來去自如都隨便他,只求他別教壞其他學生。

  然而隨著轉學生的到來,凜雪鴉被導師賦予指導轉學生功課的任務後,不只他待在學校的時間變長了,還有轉學生轉移他的注意力,讓所有不得不跟他接觸的老師同學們都莫名鬆了口氣,雖然有些對不住那個轉學生。

 

4.

  一開始殤不患不是很明白為何同學們老是用一種很像憐憫卻又帶著慶幸,奇怪的同情目光看著他,說著什麼『跟凜雪鴉這種人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還是『跟他在一起小心點,不然你會被他當玩具耍』之類他聽不懂的話。

  他把這些同學對他說的話當作疑問敘述給凜雪鴉聽時,凜雪鴉只是曖昧地輕描淡寫表示因為他在學校不得老師與同學的人緣,所以才會被這麼說,然而凜雪鴉口中的『不得人緣』卻要在殤不患過一段時間後,才明白那些同學當初警告他的意思,還有他完全澈底低估凜雪鴉在學校有多不受歡迎的程度。

  他曾經問凜雪鴉,既然學校這麼愛來不來,也聰明到直接自學就可以,何不乾脆直接休學去做想做的事情時,凜雪鴉摸摸下巴後,笑著回答:「大概是我認為學校並沒有真的無聊到無藥可救吧,而且我也是一直待在學校,才有機會與你相遇啊。」

  「我還沒被你少坑過嗎!我寧願從來不認識你!」殤不患不齒說,「這些回答,我就當你說鬼話!」

 

5.

  儘管凜雪鴉這人看來輕浮,愛說些似是而非又能夠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屁話,還是學校裡公認最好離三尺遠的『災星』人物,然而在教導殤不患的課業上,卻又是認真到讓殤不患有些吃不消,殤不患好幾次讀到哀哀叫,求凜雪鴉能不能放點水時,他笑瞇瞇地說著:「不行,畢竟這是老師交代我的任務呢。」

  「聽你在那邊屁!過去你有幾次好好聽老師的話過了?」殤不患說得咬牙切齒。

  「嗯--雖然這是老師的要求,但這事的確是我真心想做的事,而我有只要是我想做的事,若不把它做到滿意,我就會全身不舒服的毛病。」

  「你這人奇怪的毛病太多了吧。」殤不患感覺自己翻白眼翻到快抽筋,「就像什麼一天沒看到哪個人不幸,心裡就會不舒服的病?」

  「嗯!知我者莫若不患!」凜雪鴉笑得沒心沒肺。

  「你這惡質的傢伙怎麼還不趕快從地球上消失啊?」殤不患呸了一聲。

 

6.

  凜雪鴉在下節體育課上課前,給他塞了張紙條,他說:「你先看一下。」

  殤不患打開後,上面寫著:『等等上課你到學校頂樓找我。』

  「喂!你這是在逼我翹--!」

  殤不患正想質問,卻早已見不著凜雪鴉的身影。

  「可惡,我才不會乖乖聽你的話......」

  凜雪鴉的邀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明明他已經來這所學校半年了,這卻是凜雪鴉第一次邀他翹課,他想探探凜雪鴉究竟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於是他決定以腹痛為由請同學代他請假,照著紙條上的地點找上凜雪鴉。

  「我印象中往頂樓的門似乎一直都是鎖著的,雪鴉在頂樓待著,難不成他是撬開鎖出去的......?」

  殤不患順著階梯往頂樓爬時,突然想起了學校怕學生爬到頂樓輕生,所以頂樓門一直保持鎖住的狀態,直到他爬上了頂樓,看見門上被撬開的鎖扣,證實他心中所想:「凜雪鴉這傢伙還真的會開鎖啊!」

  殤不患推開了門,就見凜雪鴉手指夾著一根被點燃的菸,靠坐在牆邊,衝著他笑打招呼:「不患,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我以為你會不理我呢。」

  「我不過就想看看你又想玩什麼把戲。」殤不患冷哼。

  「不患,你這麼把我放心上我--」

  「停!你給我閉嘴!」殤不患說著,順勢將凜雪鴉手指夾著的煙奪走摁熄,「你還未成年吸什麼菸啊?小心以後陽痿。」

  凜雪鴉見自己的菸被奪,嘴噘得可以吊豬肉:「不患,你在不解風情上,一定是無人能比。」

  「什麼解不解風情?那是為了你身體好,懂嗎?」殤不患沒好氣地又補充一句,「還有,我討厭菸味。」

  「那我吃棒棒糖你總沒意見了吧?」

  凜雪鴉說完,真從制服的胸前口袋抽出一根棒棒糖,拆開包裝含進嘴巴:「不患,來坐啊,坐我旁邊啊。」

  「你說我過去坐,我就會過去坐喔......?」儘管殤不患如此嘀咕,但他最後還是乖乖照著對方的話坐到他旁邊,陪他一起抬頭望著天空明亮的藍天白雲。

  「你叫我來這,不會只是單純陪你一起看天空吧?」殤不患問。

  「如果我說我約你來這是因為我想更了解你呢?」凜雪鴉說。

  「我?我有什麼好了解的?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就怎麼樣啊,幹嘛還想特地了解?」

  「怎麼這話聽起來好像被別人誤會太久,最後懶得解釋的說詞?」

  「唉,差不多吧。」殤不患說。

  凜雪鴉聽完對方的話後,把自己本來含在口中的棒棒糖拿出來,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塞進殤不患沒有完全閉合的嘴巴裡,在口腔空間轉了好幾圈之後又拿出來放進自己口中舔。「呸!你到底給我塞了什麼!怎麼這糖又鹹又酸的!好噁心!」殤不患極度嫌棄地吐了好幾口口水,「這樣你不覺得髒喔?」

  「嗯,不髒啊?」凜雪鴉笑得很無所謂,「四捨五入我們不就多了一個『接過吻』的關係嗎?」

  「啊?你那顆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啊!」

  殤不患抱著頭對著凜雪鴉的話一副不可置信,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因為一時的好奇心爬上來,然而凜雪鴉並沒有理會旁邊人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的異狀,自顧自地繼續說:「小時候我曾天真以為,如果我努力一點,成為某個領域最頂尖的專家,我會不會過得比較快樂,於是我努力朝著這個方向讀了很多的書,努力學習,然而我越讀書越學習,就越會發現,原來知識真的浩瀚如海,而我懂得永遠那麼少,而且身旁也沒有理解我的人,頓時失去了讀書的興致,然後找到了我喜歡捉弄人,捉弄學校這個新興趣,畢竟他們拿我的成就去當對外招生的談資,我當然也要從學校身上拿回我應得的愉悅囉。」

  「你這人想法怎麼可以這麼扭曲啊?」殤不患死皺著眉,「如果我有你那個腦袋,我也不用這麼久還沒辦法從高中畢業。」

  「喔?聽起來似乎另有隱情。」凜雪鴉說。

  殤不患最後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說:「在我之前讀的學校,曾因為我幫助被霸凌的同學,反被霸凌者學校董事的女兒告狀說我欺負她,害我在學校老是被老師同學針對,除此之外,照顧我的親人生了病需要錢,我雖然努力半工半讀不想因此斷了課業,但因為這樣的日子太累,常常上課上到睡著,跟學校請了好幾次休學,直到最後因為那個董事的女兒跟我的學習狀況,讓我被學校『委婉勸告』我最好轉學到其他學校就讀,所以我就轉來這了。」

  「至於在這所學校關於我的流言,我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反正很多根本都不是事實。」殤不患說。

  凜雪鴉靜靜聽完後,下一秒伸手將殤不患攬靠近自己,並親暱地將頭靠在殤不患的肩頭上:「這麼說,我們可都是學校內規格外的『難兄難弟』呢,你不這麼覺得嗎?」

  「誰跟你難兄難弟。」殤不患不耐煩地想要拍開凜雪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明明這是你自己決定讓自己變成這樣,才不像我根本沒得選好嗎?」

  「但我覺得你應該比誰更理解誰也融不進自己,自己也融不進任何人,孤獨的心情呢。」

  殤不患頓時被凜雪鴉的話噎得回答不了:「聽你在詭辯,算了,我自知自己永遠說贏不了你,現在的我只想要平安從高中畢業,別再岔出個什麼節外生枝就謝天謝地了。」

  正說著,下課鈴聲響起,殤不患起身開門準備離去:「我要下去了,你要繼續翹課你自個去,我不會再翹第二次了。」

 

7.

  美術工藝課是凜雪鴉僅幾堂完全不會翹的課,且凜雪鴉的手藝與畫工好到連美術老師都稱讚很細緻很漂亮。

  「比起讀學校那些死書,動手做東西有趣多了不是嗎?」凜雪鴉說。

  除了本身對美術課有興趣,或者有意未來就讀美術相關科系的學生之外,少數對美術沒興趣,自知手特別笨拙的學生上起這堂課來特別意興闌珊,自認自己是手拙一族的殤不患同樣如此。

老師利用這一學期的工藝課教導他們在紙上打草稿,如何從木頭塊雕出一隻鳥,並替鳥著色。

  相較凜雪鴉照著進度,一點一滴雕出鳥的雛型,並替這隻白文鳥刻上羽翅的紋路,打磨上色,最後完整地雕出一隻栩栩如生,紅眼紅嘴精巧的白文鳥;殤不患這方則是不論在雕工上還是器具的使用上,都正如他口中的笨拙一樣不甚順利,不只一塊木頭都快要被他削沒了,才勉強有個鳥的形狀出來,鳥身被削過的痕跡明顯粗糙,又幾刀隨便劃上當作鳥翅膀,顏色也塗得灰灰髒髒,一點也不精緻。

  比起凜雪鴉那隻好看到能夠拿出去賣的白文鳥木雕,殤不患對自己雕出來的醜麻雀很有醜到不能見人的自知之明,甚至他已經想好只要打完分數,他就要把這隻醜鳥丟掉。

  然而凜雪鴉卻說,他想要殤不患那隻麻雀。

  「你想要麻雀,你自己雕不就好了,明明你雕刻技術比我好太多了。」殤不患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凜雪鴉會想要他雕的醜麻雀。

  「正因為這是你雕的東西......」凜雪鴉頓了頓,「我才喜歡啊。」

  「啊?」殤不患更加困惑,「這麼醜的東西你也要?」

  「當然要囉,你看它有多像你啊,又小又矬。」

  「你就是想拐個彎嘲笑我就是了!這鳥果然該丟!」

  殤不患拿起自己的木雕醜麻雀就想往教室角落的垃圾桶一計漂亮的投射,然而凜雪鴉更眼明手快地抓住他那只拿著麻雀的手,並用快到幾乎反應不及的速度,唇貼上他的唇。

  「你在做什麼!」

  殤不患在事情發生後先是完全反應不過來,最後理解究竟發生什麼事後發出完全不可置信的大叫。

  「好心解救你手上那隻就要被丟到垃圾桶的麻雀?」凜雪鴉挑眉回。

  「我才不是問這個!你為什麼要......!」『那是我的初吻』這句話,臉皮薄的殤不患始終說不出口。

  「什麼為什麼?你不說清楚我聽不懂?」

  「親......我......」殤不患熱紅了整張臉。

  「什麼?」

  「凜雪鴉你明明就知道我在問什麼,不要得寸進尺......!」

  見殤不患羞憤到好像要隨時把他掐死,凜雪鴉才決定收斂,笑著說:「反正我做的惡作劇又不差這一次,不用特別放在心上啊?不如說,你認真放在心上不就輸了?」

  「什麼輸不輸的!就聽你在那邊亂講!」

  殤不患並不明白,初吻是可以這麼輕鬆帶過的事情嗎?不然凜雪鴉怎麼可以這麼冷靜輕浮的說過去?很激動的自己反而更像不正常的一方?

  他感覺自己一些應該正常的三觀,都因為凜雪鴉開始變得亂七八糟了。

  他本想再對這件事跟凜雪鴉辯駁些什麼,卻被凜雪鴉接下來的話逼得吞回肚子裡去。

  「我下學期就離開這裡到國外讀書了。」凜雪鴉手握著麻雀繼續說,「基於我們這段相處過的情誼,總要給我什麼可以帶過去紀念的東西吧?」

  「『我們這段相處過的情誼』這個姑且不論,如果你希望我送你禮物,我多的是更好的東西可以送你啊,別拿那隻麻雀啦,它真的很醜。」殤不患不死心繼續勸他放棄。

  「不要,再好的禮物都比不上你親手做的,哪怕長的再怎麼不好看,也是你做的。」

  「很好,凜雪鴉你果然是想要拐彎嘲笑我是吧?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叫殤不患!還有東西快還我啦!我才不想讓你帶走這麼丟臉的東西!」

  殤不患惱羞成怒想把凜雪鴉手中的鳥搶過來,卻被凜雪鴉故意拿得更遠:「你搶得到你就搶啊哈哈哈!」

  然而不論殤不患怎麼拼命搶,那凜雪鴉的手就像一隻蛇一樣靈活的左閃右躲,甚至最後一個翻手,東西已經不在掌心上:「東西沒有啦。」

  「凜雪鴉你這王八蛋,快還我東西啦!」

  「有本事你就把它找出來啊~」

  再怎麼努力搶到氣喘吁吁,還是沒能在凜雪鴉的身上和書包跟抽屜裡找到他做的那隻鳥,東西宛如憑空消失一樣,逼得殤不患不得不放棄:「你一定要給我丟掉啦!真是的!」

  「不要,我之後一定會照三餐把它拿出來,然後笑我當初認識這麼一個又矮又笨又矬,努力半天東西還搶不到,可愛的傢伙。」

  殤不患聽完,氣到感覺自己腦袋裡的腦漿都要噴出來了:「凜雪鴉你給我站在那裡不要動,我這次一定要掐死你--!」

 

8.

  那一幕對凜雪鴉來說,是他活過的這些年歲以來難以忘懷的一幕。

  學期快結束的某一日,放學的教室,同學們一個一個離開教室,最後只剩下他們兩個。

  透過左手邊的窗戶灑滿整間沒有開燈的教室,橘色帶暗紅漸落的夕陽光,座位在他前面的殤不患將椅子反坐,雙手趴在椅子上,未照光的另一半邊臉,落下了陰影。

  外頭有些起風,窗簾發出被吹動的獵獵聲響。

  「你好像在這學期結束之後,就要離開這裡到國外讀書啊?」殤不患問。

  「怎麼,聽我要離開這裡覺得寂寞開始想我啦?」他雙手撐著頭,與殤不患對望。

  「嘔,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鬼才會想你,不如說,看你這個招晦氣的快點滾我遠遠的。」

  「哼?我倒是很肯定,過去那邊以後一定會很想你。」他說。

  「我才不要你想!你想的肯定不是好事!例如想我這人怎麼又笨又矬之類的。」

  「唉呀,不愧是不患,真了解我。」他露出嘉許的微笑。

  下一秒,一個拳頭毫不客氣地往他頭頂尻下去,他喊了一聲痛,「憑你平時的作為,跟說話老是不乾淨的嘴巴,只給你一拳已經很客氣了。」殤不患鄙視說。

  他手摸被揍,吃痛的頭頂,不以為意地繼續露出找死的笑容:「不患,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打是情,罵是愛』,既然揍得這麼用力你肯定很愛--」

  「啊啊啊啊啊--!!跟你這傢伙說話有夠煩的!!」

  本來雙手抱頭大叫的殤不患正要發難,但最後還是將那股怒氣剎住,化為無奈一聲長長的嘆氣:「再跟你吵下去,我的壽命一定會少很多歲。」

  他將下巴靠上趴在椅子的手,靜默了一會後,才繼續說:「反正看你就要離開這裡了,把一些話說開也好,我也不想因為沒說出口的話留下遺憾。」

  「你剛剛不是問我,我會不會想你?想啊,怎麼不想,你這人肯定是我這輩子遇過性格最扭曲奇怪的人了。」

  「說你是個好人不可能,但說你真的很壞也不是,畢竟你還是在我的功課上面幫了很多,這點來說我還是很感激你的,總而言之,你是個很難分類的人吧。」

  殤不患說到這,又停頓了一會:「也許這次一別,我們此生再也碰不到面了,但我一定會永遠記得,我曾經認識你這麼一個奇怪的傢伙。」

  說著說著,好似想起了什麼咧嘴一笑:「這麼一想,以前我們吵過的那些無聊的吵嘴,似乎也不壞,放到以後五年十年去想,一定讓人挺懷念的。」

  「到國外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到處添亂招人嫌,知道嗎?」

  他並不明白,究竟是午後昏黃溫暖的光線導致,還是自己看對方完全不同於其他人的心境問題,瞧上去殤不患笑到雙眼瞇起的笑臉像濾上一層柔和的光線,特別矇矓好看。

  「喂--?我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啊?還是你腦子真被我敲笨了?」殤不患食指中指併攏戳戳眼前人的額心,「你平時老一副精明高深的樣子,真難得看你在發呆。」

  待他被對方戳額頭回神後,立刻誇張撫胸表現出自己深受感動的模樣:「嗯,五年十年那一段有聽到唷,真不好意思我一走,害你要想我想這麼多年。」

  「你這渾蛋傢伙別曲解我的話啊--!我果然還是好想揍你!!」

 

9.

  凜雪鴉想,照他在學校裡的人緣,願意替他送機的,果然只有殤不患。

  「你要去念書的地方,冬天的時候很冷吧?拿去,看這個顏色很適合你,所以就挑來送給你了。」

  凜雪鴉收下殤不患遞給他,紙袋包裝的東西,他打開紙袋抽出內容物一看,原來是以藍白色為基底漸層,羊毛材質的圍巾:「我手頭上沒什麼錢,送不出什麼昂貴的東西,這東西你就加減收著吧,這圍起來應該還是挺暖和的。」

  「什麼加減收著,幹嘛把你的禮物說得這麼卑微?」

  凜雪鴉摸摸圍巾,微微笑著:「我啊,是真的很喜歡這個禮物,總有一天一定要回你這個禮。」

  「不了,我只想見這最後一次,以後再也見不到你。」殤不患裝打了個哆嗦說,「回禮什麼免了,只要這禮物你喜歡就好。」

  「好啦,你搭機的時間也快到了,不能再跟你閒聊了。」

  「既然都要走了,就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吧~」凜雪鴉敞開雙手說。

  「如果是平常的話,我絕對懶得理你,不過看在今天是最後一次見你的份上......」

  殤不患向前跨一大步緊擁對方:「總之,你去到那邊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再惡作劇了知道嗎?」

  「哈哈哈,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至於後面那一個我就不敢保證啦~」凜雪鴉回擁回去,哈哈笑著。

  「凜雪鴉你這傢伙真的死性不改欸!」

  放開擁抱後,他就帶著行李箱過去排隊等出境,在進海關前最後一次回頭還能見到殤不患笑著向他揮揮手:「凜雪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知道嗎?」

 

10.

  當初離開的時候,他們並沒有互相交換任何聯絡方式。

  撇除殤不患本身沒有意願提供不說,他本身也沒想給對方自己聯絡方式的意思。

  倒不是因為他不重視與殤不患相處時光,不想將這份情誼延續下去,而是他覺得沒有必要。

  當初的他想,他再對殤不患有什麼樣的好感,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人了,若當年出國讀書是他人生一次轉折新的旅程,那所謂『舊』的被留下來,被丟棄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然而隨著他見過的世面越來越大,看過的人越來越多,他就越來越想起過去在東離的高中就讀時,認識的那個性格看起來粗裡粗氣,本質卻憨傻純粹,大他三歲的『同學』。

  隨著恐懼他的,厭惡他的人越來越多,就越讓他懷念那時候殤不患與他相處時的真心相待,哪怕再怎麼嫌他煩,討厭他騷擾,嘴巴老是嫌棄,最後要分離時卻是笑著向他感謝這些日子相伴,送他遠行的禮物,比什麼都真心誠意。

  殤不患也許是那唯一他能稱得上所謂『朋友』的人吧。

  不只是當年從殤不患手中搶過來的木雕麻雀,還好好地跟自己雕的白文鳥擺在一起放在窗台上,就連對方送別時送的圍巾,即使過了十多年,他還是會在冬天的時候,掛上脖子圍著,哪怕在他家裡的衣櫃裡,多的是比這條材質更好,更名貴的圍巾。

  在他出國念書幾年後,曾短暫回到東離,試圖找出他的下落,卻從知情人那邊打聽到,殤不患人已經不在東離,似乎回西幽生活了。

  對於這個答案,儘管有些遺憾,但也不覺得意外,畢竟當初彼此不留任何聯絡方式,最後導向這個結果也很理所當然。

  直到他十多年後從國外回來在東離建立公司,當上老闆,在下雨的某一日,他撐著傘走在街角上,一個沒有撐傘,冒冒失失的男人撞上他......

  「對不起對不起......凜、凜雪鴉是你?!」

  「不患......?」

  他看著莽撞沒有帶傘的殤不患,有些狼狽地用公事包遮頭擋雨,一見是他,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時他笑了,他想著,原來命運有時也是待他挺好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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