鵺空此合本的內文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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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滂沱大雨的雨日裡,見到那身著白中帶藍的華麗服飾,撐著紅傘避雨的神秘男子,對殤不患而言,他雨中矇矓的背影如穿越而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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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棕一白少年的身影各舉著芋葉步伐匆匆,為了躲避突如其來的大雨,跑到破敗的小佛寺避雨。

  「快點過來!」

  白色身影的凜雪鴉最先來到小佛寺,往拼命向這裡跑來的棕色夥伴叫喊。

  「可惡!怎麼突然下了這麼大的雨!」

  棕色影子的殤不患舉著芋葉,邊大聲抱怨邊跑向小佛寺,在躲入小佛寺後,隨即抖掉殘留在芋葉上的水珠:「搞什麼啊,這雨怎麼下得這麼大。」

  「啊呀,這只是午後雨,很快就會停的。」凜雪鴉道。

  「可是害我們只能躲在這裡,什麼事都做不了,真無聊......」

  殤不患滿口抱怨,百無聊賴地坐在小佛寺的石階上等待雨停,一開始先是呆呆地望著簷邊因為大雨滴答滴答落下的水珠,後來他的視線隨著遠方一把紅傘出現,吸引了他的目光。

  持傘人身著綾羅綢緞,看得出來對方應是哪一家富貴子弟,但在這偏遠村落並沒有這般富貴人家居住於此,他想著,也許對方是偶然路過此地的外地人吧,然而艷紅的傘搭配對方一身白中帶藍的衣裳,出現在矇矇矓矓的雨陣裡,讓殤不患有如見夢幻的錯覺。

  也許是對方的背影太好看的緣故吧。

  「不患!不--患--!你在發什麼呆啊?我叫你好多聲你都沒有反應。」

  「啊,抱歉,我恍神了。」殤不患道歉道。

  「你剛剛在看什麼啊?看到我一直叫你你都沒聽到。」

  「你有看到前面一段距離有個撐紅傘的人嗎?我在想那人是不是湊巧路過這裡......」

  「誰啊?我沒看到。」凜雪鴉道。

  「就前面啊......」

  他順著自己所指的方向頭轉向剛剛看著某人撐紅傘的地方,卻發現那裡早已經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奇怪,我明明剛剛真的有看到誰在那邊的,是走掉了嗎?」

  「我看你八成是看到鬼。」凜雪鴉竊笑道。

  「凜雪鴉我警告你別亂講話!那一定是真的人,才不是什麼鬼!」

  就知道他的竹馬孽友看他怕鬼就喜歡拿這種事情嚇他,殤不患刻意提高音量給自己壯膽。

  「那為什麼那個人就只有你看到,我就沒有看到?這不是鬼不然是什麼。」

  「你再說什麼鬼鬼鬼我還不把你揍一頓!」

  這陣大雨在他們相互鬥嘴中,不知不覺停歇了。

 

  ++

 

  殤不患自從與凜雪鴉在某次於戲台子下看戲後,深受台上英雄豪傑的形象吸引,直到戲曲結束散場,他與凜雪鴉逛著市集,聊他也想當這般厲害人物在江湖上闖蕩。

  「你不會武功。」竹馬孽友凜雪鴉一語道破現實。

  「又怎麼樣!我、我可以找人學啊,總會有人願意教我!」殤不患對愛潑他冷水的凜雪鴉,氣惱到臉都紅了。

  「但現今世道不是讀書人至上嗎?我相信十個大人有十一個只會叫你好好念書謀個官職,別學武做俠客什麼邪魔歪道的。」

  「習得武功在世間行俠仗義,哪是什麼邪魔歪道!」

  就知道孽友愛說風涼話的脾性,殤不患不只沒因為凜雪鴉的話打退堂鼓,反而更激起他想當江湖俠士的決心:「就算沒人教,我也可以自己買個書冊自學!」

  「可你沒有我聰明,又看不懂那些武功冊子上面的圖解跟文字,要怎麼自學?」

  凜雪鴉字字句句道得殤不患只能癟嘴,無話可駁,他不得不承認,凜雪鴉就是比他聰明,明明同時入私塾念書,凜雪鴉就是有本事把書念得靈巧,還長得好看,深獲先生喜愛,與同窗的崇拜。

  「你就是轉個彎說我腦袋不好使!」殤不患氣呼呼道。

  「嗯,畢竟不夠聰明的當不了英雄豪傑呢。」

  「哪有!你亂說,明明說書的有說到曾有一位郭大俠本來也不聰明,但是他勤於苦練武功,最後也成為一方大俠啊!」

  「那畢竟只是故事啊!那種騙小孩子的玩意你也信?」

  「什麼故事!不是說那是真實事件改編嗎,那代表這個人至少是真的!」

  殤不患為了捍衛自己所言不假正爭得臉紅脖子粗時,冷不防地被凜雪鴉塞了串不知從哪變出來的糖葫蘆在他口中:「好,消氣~給你吃個甜甜。」

  「別以為你用糖葫蘆就可以塘塞我......」被糖葫蘆塞滿嘴的殤不患說話含糊不清。

  於是兩人一人一支糖葫蘆邊走邊逛,直到不知不覺走偏了路,來到一處大宅院。殤不患印象中應該殘破陰森,大門半開,無人居住的大宅院,不知何時整座宅院翻修,原本的壞門也換上新門,看似有人將這大宅院買下來整間宅邸重新裝整。

  「我記得這大宅院不是荒廢許久了,什麼時候整理的啊?」殤不患吃著糖葫蘆問。

  「我剛在市集就聽到有人在討論這間大宅院在一年前,有來自外地的千金子弟將這間年久失修的大宅院接手重新整修。」凜雪鴉道。

  「哈,真多虧哪處富家公子敢接手這間破宅子,之前這裡還破破爛爛的時候,不是時常有鬧鬼的消息?還有什麼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的傳聞?」殤不患道。

  「不過既然能夠被整理得這麼好,想必那些不過是嚇人的故事罷。」凜雪鴉又道。

  「嗯......」殤不患向後退了幾步,口中嚼著包裹糖衣的山楂果,若有所思地盯著高高聳立,保護宅院的石牆,「不過,雖說是整修過了,不過感覺沒什麼人出入,不禁讓人懷疑真的裡面有人住嗎?」

  「難說是因為什麼緣故才躲到這裡來的吧。」凜雪鴉推敲道。

  此時突然有一陣風往他們兩人身上吹拂,這陣風帶給殤不患的感覺,比起涼意,更多是寂寥的氣息,大概是來自大宅院清冷的氛圍,讓他做此聯想。

  「看看時間差不多晚了,我們快點回去吧。」凜雪鴉道。

  「嗯。」殤不患回應。

  殤不患離去之際,又悄悄回眸再見冷清的宅院一眼,哪怕自己內心對這間大宅院主人的身分感到好奇,到底還是明白富貴人家與像他這般平民百姓的身分之差,也只敢把這等好奇藏在心底,最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哪怕孽友的嘴對他潑再多的冷水,也沒澆熄殤不患將來想要當大俠的志願。

  於是殤不患纏磨他嘴巴壞,卻又聰明絕頂的孽友凜雪鴉,求他幫幫自己看有什麼書冊適合自己習武。

  「唉呀,幹嘛浪費時間啊?反正左挑右挑也一定挑不到適合你的......」

  「你給我閉嘴!凜雪鴉!」

  明明知道凜雪鴉最愛鬧他玩,最喜歡在他興致高昂的時候故意在他旁邊說風涼話,但不知為何在他內心深處,他很信賴凜雪鴉。

  除了同樣無爹無娘的身世,興許是以前一次跟鄰居小伙們一起玩捉迷藏時,躲在墳邊高草叢的他遲遲沒被人找到,隨著天邊日頭漸暗,冷風吹起,他見天色黯淡決定不玩了,想跑回去跟小伙們會面時,卻發現路怎麼走都走不出去,越走越焦急,再加上想起之前聽聞過鬼會把小孩抓走回不來,更讓他嚇得就要哭出來,他很擔心萬一他被鬼抓走他就再也見不到天工詭匠,跟他的鄰居小伙們,他很害怕。

  「喂--不患--!你在哪裡?」

  「不患--!」

  凜雪鴉的聲音從遠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聽見聲音的殤不患先是停下腳步確認聲音來源,之後他費盡全身上下的力氣往聲音的方向飛奔,在見到打著燈籠凜雪鴉的身影後,不由分說地往對方身上撲抱,也許見對方擁抱他的身子抖得厲害,凜雪鴉難得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回擁對方。

  事後才知,殤不患躲進去的那片墳地裡早被傳言一到夜晚就會有鬼怪跑出來把人抓走,根本沒有人想要靠近,到最後只有凜雪鴉敢走進墳地打著燈籠隻身一人尋找他。

  雖然在這之後免不了不時被凜雪鴉揶揄他怕鬼又很會迷路,但到底對當初凜雪鴉找他這件事心存感激,所以哪怕那張嘴再怎麼討厭,除了偶爾被激到受不了回嘴幾句,平時都把他當空氣懶得理他。

  現在殤不患硬纏著凜雪鴉一起去書鋪,以『他常常出沒書鋪一定對書很熟悉』為由要凜雪鴉幫他挑書,最後凜雪鴉好似受不了他糾纏,不得已只好順著意思把他帶到自己熟悉的書鋪挑書。

  「你看你看,這是什麼?」

  「走開啦!你都拿這些東西嚇我!」

  凜雪鴉一直拿那些怪談異志的鬼怪插畫嚇他,殤不患極不耐煩地頻頻把凜雪鴉推開:「你到底有沒有想要幫我挑書的意思啊?」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你就這麼想要當大俠?那才一點意思都沒有呢!」凜雪鴉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緒,聲音提高道。

  「難道你不想嗎?他們拯救老弱無助百姓的背影有多英勇啊!」

  「即使最後犧牲你的性命也無所謂?」凜雪鴉質問。

  「我一定強到不會隨便就死掉。」殤不患賭氣道。

  殤不患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凜雪鴉這麼不喜歡那些正義的俠客,如果他能把武功練起來,也就不用一直被凜雪鴉護在身後了。他想練武,不只是單純想要拯救被欺負的百姓,他另一部分從沒對凜雪鴉說的是,凜雪鴉保護他的背影太過帥氣,他也想哪一天成為當初凜雪鴉保護他一樣去保護弱小。

  小時候曾有過被村里的惡童仗著他無父無母,只有一老者照顧,便惡劣地拿石頭丟他,欺負他取樂的過往,那時候也是凜雪鴉站在前面護住他,並不知用什麼手段,讓那些惡童的頭髮燒起來不得不狼狽落荒而逃。

  「哈哈哈,你看他們狼狽逃走的表情有多有趣啊。」他指著那些惡童笑得愉悅。

  然而已經被石頭丟得遍體鱗傷的殤不患笑不出來,他站起身後道:「我要回家包紮傷口了。」

  「不然來我家?」凜雪鴉不等對方意願地抓住殤不患的手帶回自己的家。

  那時候的凜雪鴉還是個剛從外地搬來這裡的孩子,但村里的人都對他的來歷不清楚,只知道他家裡只有一個婆婆照顧他,然而不知什麼原因,凜雪鴉始終沒被那些惡童盯上,他本來不明白為什麼,直到看那些惡童被燒了頭髮,他才有些明白那些惡童不敢靠近凜雪鴉的原因。

  「他們啊,都是這麼欺負你嘛?」凜雪鴉問。

  「這種事情,習慣就好了。」殤不患淡淡回。

  「不行,你這麼姑息他們,他們只會更欺負你。」

  「以前也不是沒反抗過他們,不過最後也只會被打得更慘。」

  凜雪鴉聽完殤不患的回答後,想了想後道:「那麼,我就帶你在村裡繞一繞,讓你不再受他們欺負啦。」

  於是之後幾天凜雪鴉真的帶著殤不患到處在村裡晃,結果效果還真如凜雪鴉所言,那些惡童再也不敢對殤不患出手。

  從那時候開始,殤不患就覺得凜雪鴉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你會死會活又不是你嘴巴說說的算!」不知何故,凜雪鴉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開心,「我覺得能夠跟你平平安安在這度過一生也很好啊。」

  「你不是曾經說過你最怕無聊嗎?為什麼你會說這麼奇怪的話?你才不會想要安分待在這裡一輩子。」殤不患說話聲同樣開始變大。

  「唉呀,小子們,怎麼吵架啦?」

  背後優雅的嗓音直接穿進他們變得有些火爆的對話裡,意識打擾到別人的兩人默契地住嘴,並同時看向他們背後的人:原來是戴著鳥形半罩面具,頂著一頭雪白頭髮,身著華麗的男子。

  「抱歉聽了你們對話好些時間,」男人揚起好看的笑容,「若我沒理解錯誤,你們是為了要不要當個大俠吵架了?」

  殤不患有些尷尬地搔搔臉頰:「對不起打擾到先生了。」

  「不要緊,不過對這個問題,我認為在這世道上,不論要不要當俠士,至少習得一些防身的武功總不會錯。」

  「所以先生會這些東西嗎?先生願意教我嗎?」一聽到男人似乎會武功,殤不患的眼睛都亮了。

  「嘛,也不是不願意教你,只是你旁邊的同伴好像......」

  比起殤不患一臉興奮,凜雪鴉這邊卻是滿臉警戒地盯著這個笑得和善的男人。

  「敢問先生何方神聖?」凜雪鴉道。

  「我是一年多前搬來此地,村東邊大宅院的主人,你們叫我鬼鳥便可。」

  「鬼鳥?好奇怪的名字啊?」不患歪頭道,「我聽聞只要是混過江湖的人,都會被他人冠上稱呼,先生你的鬼鳥之名該不會是別人贈與你的吧?」

  「倒不,這名是自取的,我只能告訴你,我真的有別的稱呼,只是不好與外人道。」

  「好、好厲害!如果我以後闖蕩江湖,也會有人替我取稱呼嗎?」

  「一定會,而且還會是很厲害的名字唷。」

  與殤不患因嚮往越發明亮的神采相比,凜雪鴉的眉頭更加深鎖道:「不患,你怎麼這個男人的話隨便就相信了?不怕他實際是個做略賣的,預備看準你對他鬆懈的時候把你拐走。」

  「嚇!你真的是略賣的嘛?!」殤不患聽了凜雪鴉的話後,驚叫一聲。

  或許是殤不患的反應太過有趣,讓鬼鳥哈哈笑了:「就算我真的幹這門行當的,我也不會跟你老實說呀,你夥伴的意思是想要告訴你,不管是多和善的陌生人,多少都要帶點堤防心,不然你這樣的反應,很難在變化萬千的江湖中生存啊。」

  「原來是這樣嗎?我、我的腦袋就轉不過來啊......」殤不患為了自己不知變通的硬腦袋搔搔頭說得有些羞愧。

  「好了,說再多不如讓你們走一趟親眼見證為準,放心吧,我真不是做略賣的,只是一個機緣來在此地購置房屋罷了。」

  鬼鳥踏著不疾不徐的步伐引領他們來到之前他們駐足過的大宅院前,隨著鬼鳥開了大門,與樸素外牆截然不同的奢華擺飾直接映入殤不患眼簾。

  入門光看影牆上貌似出自名家的神龍與鳳凰雕刻就感覺價值不斐,走過一進院踏過第二扇門,廣闊的中央庭院就在眼中展開,院中有樹,遠處則又有一扇大門深鎖。從來沒見識過有錢人的殤不患,在一踏進宅院後,不論是看似繁複的牆面雕刻,抑或是繪畫花鳥的門樑,不斷令他驚呼連連。

  「好寬闊啊......」殤不患驚嘆一聲後又道,「不過,為何這庭院看來冷清?難不成這裡只有鬼鳥先生一個人住,沒有隨行僕人之類的嗎?」

  「嘛,人多嘴雜,我本就喜愛清幽的環境,而且我也不介意事事親力親為。」

  殤不患本還想說些什麼時,被本來默默跟在一旁的凜雪鴉插了嘴:「既然內部如此奢華,敢問先生又是哪來的錢做這些布置?看不出來先生是做什麼行當呢。」

  鬼鳥聽了凜雪鴉冒犯的詢問,也不生氣:「唉呀,怎麼看你身邊這小伙對我防備得這麼緊,我們不是才初次見面嗎?」

  「不過是某個靈感告訴我先生你並非表面上的善類罷了。」凜雪鴉道。

  「喔?原來。」鬼鳥聽完回答不以為怒,反而興致盎然地詢問這白髮孩子:「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鬼鳥見凜雪鴉沒什麼想要回應的意願,於是轉頭看向黑髮友伴:「不好意思啊,你朋友似乎對我充滿敵意呢,只好問問你了,你可願意回答我?」

  「是!我的名字叫做殤不患,他是凜雪鴉。」殤不患倒是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患--!」凜雪鴉有些哀怨地看著殤不患。

  殤不患口氣無辜道:「可、可是我覺得鬼鳥先生不是壞人......」

  「喔?你又知道我不是壞人了?」鬼鳥玩味,「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壞透了,都恨不得挫我骨,扒我皮這般壞呢。」

  聽了回答,殤不患抱著頭,露出苦惱的表情:「可是,先生你剛剛才說壞人才不會老實說自己很壞,現在你又承認自己是壞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壞人,唉呀!我已經搞不清楚了!」

  「哈哈!原來殤小伙本質是腸子一條通的耿直!你倒是讓我想起我曾經的故人,他也像你這般正直,溫柔與可愛呢,我此生再也沒看過像他如此強大,卻又傻氣到忍不住想護著他的劍客了。」鬼鳥暢笑幾聲後又道。

  「曾經的故人?」敏銳抓住關鍵字的凜雪鴉問道,「你那位故人怎麼了?」

  「他?」鬼鳥說得雲淡風輕,「他啊,被我殺了。」

  周圍空氣頓時一凝。

  「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鬼鳥道,「我殺了他的摯友,殺了他過往的夥伴,逼得他不得不來殺我,最後他手下留情苟活我一條命唷。」鬼鳥頓了頓語,「聽到這覺得還覺得我不是壞人嗎?」

  未待殤不患對鬼鳥過於出乎意料的話做出反應時,凜雪鴉已如反射動作般將殤不患護在身後,戒備的狀態未從凜雪鴉眼中消失。

  「先生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看先生似乎對我們反應樂在其中?打算要殺我們滅口?」

  「如果我這些話讓你們誤解我喜好殺戮的話,那我會很傷腦筋的,我可是平常能不拿劍就絕不拿劍的人吶。」鬼鳥此時拿起煙桿飾有羽狀流蘇,雕工精細的煙斗,將煙斗頭塞入煙草點燃,整套動作從容優雅,好似這事不過只是往事閒談。

  「我這人,活在人間不過就圖兩個字,『有趣』,儘管這往事稱不上什麼讓人愉悅的事,但無損我持續追求這世間的趣味。」鬼鳥吸一口煙,「想著與你們在書鋪相遇也是有緣,且這殤小伙也有意願將來當個大俠行走江湖,便冒出想收你們為徒的起心動念。」

  「憑什麼我們要向殺人犯的先生你拜師?而又要如何證明先生你的武功高強到值得我們向你拜師?」凜雪鴉對上鬼鳥充滿戒備與冷冽的目光不曾退去。

  鬼鳥偏頭思考一會後,晃了晃手中的煙桿,煙斗上羽狀流蘇便隨他動作晃蕩:「你回答得也是,我不露幾手的確說服不了你們。這樣吧,你們其中一人來摸我手中的煙斗,摸到了,這事就當作沒提過;沒摸到,你們叫我一聲師父如何?」

  「只是摸......?」過於簡單的條件讓凜雪鴉問得小心翼翼,鬼鳥見白髮小伙實在謹慎,便又補充一句,「放心罷!你們現在的能力只會連這煙斗的邊都碰不到。」

  「怎麼可能!」兩人異口同聲道。

  這聽來瞧不起人的話宛如引信,好好地燃起了凜雪鴉的鬥志,他瞥向在他右方的殤不患,貌似同樣好奇對方的能力,看來有些興致勃勃。

  「既然你們都有興趣,那事不宜遲,你們隨意攻過來吧。」

  凜雪鴉與殤不患交換眼神後,殤不患發難首先攻過去。

  雖說是攻過去,但看來只是像尋常與人遊戲般撲過去毫無章法,鬼鳥見狀迅速向後退一步,而凜雪鴉在這時突然從殤不患背後冒出來,有意在他出其不意時摸上他手中的煙斗。

  「哎呀!好險好險,被你們摸到可就沒臉做你們師父了。」

  口中雖這般嚷嚷,動作卻柔軟如水閃過向他煙斗伸出的手,凜雪鴉眼見沒成功,嘖了一聲。

  「瞧你們挺有默契的,看來你們只要稍加訓練,摸到我手中的煙斗是指日可待了。」鬼鳥吟吟一笑。

  「不!我們要再一次!剛剛差點就摸到了!」殤不患不甘心大喊,「下次我們一定會摸到!」

  「好,看來你們不多試幾次的話,是不會放棄的吧。」鬼鳥又晃著煙斗道。

  接下來,鬼鳥為了能讓他們澈底死心一樣,不厭其煩地接受他們多次向他襲來,然而不論他們怎麼東竄西跳,近在眼前鬼鳥的煙斗好似活物一樣避來躲去,煙斗的邊始終摸不著,連凜雪鴉試圖耍些小詭計也被鬼鳥一一識破,最後是鬼鳥舉著煙斗一身好整以暇,而兩個小傢伙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凜雪鴉與殤不患再怎麼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鬼鳥先生真的厲害。

  「你們沒經過訓練,力氣都白白浪費了,才讓你們呼吸這般急促。」鬼鳥搭把手拉他們起身,「還想繼續試試嗎?」

  「不了,我們已經知道鬼鳥先生有多厲害了。」殤不患道。

  「既然如此,要不要對我行個禮叫聲師父啊?」

  殤不患與凜雪鴉先是默契對視,最後齊齊看向鬼鳥行抱拳禮:「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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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認師後,鬼鳥交代他們從明天起準時來他的大宅院報到,且根據他們私塾授課的時辰,每日報到的時間會略作調整:早些卯時報到,再晚也不會超過辰時。

  鬼鳥師父平日態度再怎麼輕浮,教導他們習武上倒一點不含糊,師父根據他們體質與性格,因材施教教導他們不同流派的武功。

  一開始師父給他們展示一段招式,不論是迷蹤般飄忽不定的步伐,或是出招劍影看似飄渺無蹤,實則令對方大意之時,見準時機再以疾如落雷之速,一計實劍命中對方要害,整段招式從最先開始華麗的展開,到最後不拖泥帶水的收招,一氣呵成如同精湛舞蹈,令人目不轉睛,吸引其中。

  殤不患本來嚮往學這套招式,然鬼鳥師父告訴他,他的資質不適合這套很吃個人敏捷度與判斷力的招式,更適合他的,是與他已逝故友同一流派的武功:靈活運用體內真氣,練到臻至時不只能夠藉真氣借力使力擊退敵人,更能將周邊草木竹石灌入內力化為劍,拾府皆是武器的能力。

  在確定他們練招的方向後,鬼鳥師父便要他們從最基礎的內功運行與紮馬步等基礎身體素質練習開始打底,又道不論是什麼流派,招式都是從基本功分支變化而來,即是若能將基礎動作練至身體的反射動作,學會其它流派的武功不過是時間早晚。

  兩人對鬼鳥的教導不只銘記在心,同樣也勤勤奮奮,每日不間斷地到鬼鳥師父的宅邸報到習武,日日月月過去,習武一年後,他們開始進階學習各自流派的武功。

  而某一日發生凜雪鴉受風寒得病一事,讓他們習武的進度不得不暫時停下。

  殤不患還記得那日本來照著平常一樣去找凜雪鴉一起到師父的宅邸習武,卻被凜雪鴉家中的婆婆告知他身體不適,最近這幾日不能習武一事,他去睡房內找凜雪鴉,只見凜雪鴉真如婆婆所言躺在床榻,身體虛弱冒汗沉睡。

  「不好意思吶,剛剛才把家裡最後一份藥用完了,可不可以麻煩小伙子你去藥鋪拿幾帖藥來,我會給你一些銅錢。」

  「雪鴉他不要緊吧?」殤不患憂心忡忡問。

  「喝過藥後狀況有轉好,不要緊,只要躺個幾天他又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師父了。」

  殤不患接過銅錢與寫著藥帖的紙後,他握著凜雪鴉露出被褥外虛弱冰冷的手,祈求他早日康復。

  「我很快就回來。」他說道。

  他去藥鋪之前先繞去找鬼鳥師父說明情況,而鬼鳥師父得知凜雪鴉受風寒病臥床榻後,便道他也想一塊去藥鋪。

  兩人來到藥鋪後,藥鋪老闆先是對熟面孔的殤不患噓寒問暖一會後,再問他需要什麼,殤不患則是簡明凜雪鴉生病一事,並將婆婆給的藥帖交給他。

  藥鋪老闆看了殤不患給的藥帖後,面有難色道這藥帖中需要的生薑店鋪裡正好用完,需明日才能將貨補齊,並請他明日再來。

  他一聽今日將拿不到藥時,忍不住露出失望表情:晚了一天拿到,就等於又少了與凜雪鴉一起練習的日子,也就延後了他們一起成為大俠的時日。

  他向老闆道謝後決定明日再來,卻被陪伴一旁的鬼鳥師父摸摸頭:「小傢伙,今天拿不到藥就這麼失望?」

  「嗯,因為我們很久以前就約好,我們要一起成為厲害的大俠闖蕩江湖。」殤不患回。

  「是這樣嘛?那為師替你想辦法可好?」

  「真的?那師父有什麼辦法?」殤不患一聽有辦法,本來一張苦瓜臉瞬時喜逐顏開。

  鬼鳥師父跟老闆要回藥帖,並詢問老闆生薑在哪裡有,從老闆口中得知在村外附近的小山上有生薑:「這樣吧,在下對藥物也略懂一二,那在下幫你們摘點來,你們可願意替這小俠少算點藥錢?」

  「能幫我們這個忙再好不過了!我們一定不算您們藥錢!」老闆回。

  與藥鋪老闆約定好,並向他們借用器具後,兩人便前往郊區小山摘採他們需要的生薑。

  本來過去小山時還是朗朗晴日,直到他們摘到一半時,天邊漸漸變得陰灰,最後摘採到一籮筐的量後,天空開始下起傾盆大雨,幸虧他們採摘半途找到一處可避雨的山洞,背著一竹簍生薑的殤不患與師父於是順勢躲進去。

  將竹簍放置一旁的殤不患與鬼鳥師父相偕而坐,不時抬頭望向洞外瀝瀝大雨。

  「這雨下得可真大。」殤不患喃喃。

  「不過是午後雨,很快就會停了。」師父道。

  在等待雨停期間,與師父並坐的殤不患,不時偷偷瞄向旁邊熟悉卻陌生的鬼鳥師父,明明天天見面,卻對他的過往一無所知:不知他從何處而來?也不知他為何會來這偏僻的村落?一開始見面時曾說過他殺了朋友的事是真的嗎?還有關於面具之下的長相......

  殤不患腦袋瓜不斷轉著對鬼鳥師父身上的謎團,不自覺自己姿勢已經從偷看變成正大光明地往師父身上瞧。

  「你這樣盯我這麼緊,可是想問我問題?」對上鬼鳥師傅吟吟笑意湊近的臉龐,殤不患才意識他剛剛似乎失禮地直盯著師父看,他羞恥地紅了臉,「鬼鳥師父對不起,因為我對師父實在太好奇了,畢竟師父從沒說過關於自己的事。」

  「真的想知道我的事啊?」

  殤不患點點頭。

  鬼鳥眼中對他身世充滿好奇的殤不患,一時陷入過往的回憶,靜默著。

 

  『在下在此,謝大俠,不殺之恩......』

  『哈......就你這張貧嘴到最後都改不過來......』

  口中溢出鮮血的他,呼吸聲帶著混濁,咳了幾聲,又道:『怎麼說......我是真心不想與你為敵......這下也好......我終於不用再煩惱了......』

  『在下知道,憑著大俠的實力,取在下性命不過意願與否的問題,然而大俠到底還是對在下手下留情一回吶。』

  『是啊......為什麼呢......?』

  懷中人露出苦笑。

  『明明看到你殺了巫謠......也殺了天命......也取了捲殘雲夫婦與其他人的性命......照理說我對你下手應該不會猶豫才是......然而......』

  『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是也不該是這樣的人......真奇怪......我怎麼會這麼想......』

  『算了......得不到答案也無所謂......』他帶血的嘴角微微噙起笑意,『凜......你可要保重啊......』

 

  「我很思念他。」鬼鳥緩緩開口。

  「思念誰?」殤不患問。

  「被我殺死的故友。」

  「既然師父這麼思念他,又為何當初殺了他?」

  「要說是有意為之也是,說是時勢所迫也無錯,然而不論原因是哪一邊,是我親手了結他的性命這事可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我並非沒殺過人,然而始終不習慣殺人的觸感,尤其忘不了當我的劍貫穿他身體時,我胸口那顆透出寒意,冷得宛如結成冰霜的心臟。眼睜睜看著他在我懷中漸漸失去氣息,然而他卻一點也沒有憎恨我的意思,他的遺言,是希望我保重......」

  鬼鳥師父話說得很輕很淡,然而殤不患不難聽出鬼鳥師父說這些話時蘊含濃烈的悲傷。

  殤不患想,若不是不得已的原因,有誰願意手刃自己的最好的朋友?

  他想起臥病在床的凜雪鴉,就算他平常嘴巴再怎麼壞,再怎麼愛鬧著他玩,若凜雪鴉哪一天死掉了他一定會很傷心,當然自己更不可能動手殺死他。

  「師父你一定很難過吧,被迫殺死自己的朋友。」殤不患說道。

  只見師父只是無語笑著搖搖頭,殤不患這時頭轉向洞外,雨勢貌似還未有停歇的跡象。

  「對了師父,那你為什麼會一直戴著那副鳥面具呢?」

  「想看嗎?」

  「如、如果師父不方便的話不、不摘下來也沒關係!」

  「是你的話,沒關係。」

  「真、真的?」殤不患試圖保持鎮定的口氣中藏不住驚喜,「我真的可以看嘛!」

  「當然。」師父神閒氣定道。

  面向鬼鳥師父的殤不患,眼中溢滿對師父真實容貌的好奇心,他屏息等待師父摘下面具的那一刻。

  而鬼鳥順應徒弟的願望,緩緩將面具摘下。

  摘下面具的鬼鳥,露出血紅一雙眼,揚起淡淡的笑容,穿戴露指手套,纖長好看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叫喊名字:「不患......」

  平時師父都以『殤小俠』還是『殤小伙』的稱呼叫他,從沒直稱他『不患』過,然而當他聽見師父這般叫著他時,他心頭竟起了莫名悸動。

  現在師父的聲音聽來,就像在呼喚一個,他深深懷念且深愛的人。

  「什麼嘛,師父不是長得很好看嗎?不需要一直掛著面具吧?我以為師父是因為臉上有難看的疤才戴的面具。」

  不過,鬼鳥師父長得好像誰啊......殤不患一時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你知道嗎?你是我在這裡最美的夢,我捨不得醒來。」

  殤不患並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明明好端端地在這裡,怎麼會是一個夢呢?然而師父吐出深重的嘆息使他不敢問。在師父說完後,便將他擁入懷中,而他從師父身上聞到一股淡雅好聞的氣味。

  他儘管奇怪師父的舉動,但他並沒有想要推開師父的意思,興許是師父現在展現出來的寂寥與脆弱,令他想盡自己所能安撫吧。

  「鬼鳥師父放心吧,我會一直在這。」殤不患靠在師父耳邊說道。

  師父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將他摟得更緊了,而他悄悄地回抱回去。

  說起夢,他浮起過去一次在小佛寺躲雨時,一個撐紅傘的公子背影,那才真是好看得如夢似幻。

  在他還陷入那一日的回憶裡時,師父就已經放開他,改輕輕環住他,師父的嘴唇貼上了他的額頭,眼皮與鼻頭,臉頰親暱地磨蹭他的臉頰。

  每換一個地方落吻,鬼鳥師父就會叫一次他的名字『不患』。

  不患。不患。不患。

  他以前才被凜雪鴉嘲笑他是個不懂什麼人間情愛的木頭,然而此時此刻隨著師父低聲呼喚他的名字,與溫柔的親吻,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奇怪地變熱,心跳莫名地加速。

  若這樣是喜歡一個人時會有的反應,而他這樣,算是喜歡師父嗎?

  「鬼鳥師父......」殤不患吶吶道。

  最後師父鬆開懷抱,師父俊美的容貌帶著好看的笑容望著他,被師父這般盯著,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熱熱燙燙。

  他不明白自己怎麼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現在雨勢似乎漸漸變小了,看來雨差不多快要停了。」

  殤不患聽了鬼鳥的話朝洞穴外看,外頭雨勢真的就如鬼鳥師父所說逐漸稀疏:「真的耶。」

  這時,鬼鳥師父拿起他隨攜的寶貝煙斗『煙月』,在煙斗頭放進煙草點燃:「不患,方才在山洞裡發生的事,都是只有你我才知曉的小秘密,你可願意答應為師,保密在山洞裡發生的事不說?」

  「連雪鴉也不能說嗎?」殤不患疑惑道。

  「嗯,不能說呢。」鬼鳥師父笑瞇瞇地回答。

  「真可惜,這樣我就不能跟他說你長得有多好看了。」殤不患有些遺憾道。

  在他準備要提起旁邊的竹簍起身時,鬼鳥師父把他叫住,他疑惑反射性轉頭看師父時,只見師父在他鼻間輕輕吹了口氣,他意識瞬間變得模模糊糊,腦中濃郁的睡意侵襲而來。

  「鬼鳥師父,我怎麼突然變得好想睡啊......?」

  「一定是摘生薑累了,要不躺在我腿上稍睡一下?」

  「好......」

  殤不患聽話躺上師父的大腿,在師父溫柔撫摸他的頭的觸感中,陷入沉睡。

 

  ++

 

  殤不患與鬼鳥師父摘好了藥鋪需要的生薑,藥鋪也依約不跟他們收一毛錢,並比預定的多包了幾帖給他。

  「放心吧,凜雪鴉那小子只要吃我們藥鋪子的藥,保證藥到病除!」藥鋪老闆將藥一一裝袋後交給殤不患。

  「謝謝老闆!」殤不患笑容滿面地收下。

  師父與他兩人踏出藥鋪後,師父因要去別的地方辦事,無法與他一同前往凜雪鴉的家而道別,他則是抱著放藥包的布袋興沖沖地來到凜雪鴉的家。

  「婆婆!我給妳帶藥來了!」

  殤不患在還沒進凜雪鴉家門前就遠遠地喊了過來,凜雪鴉的婆婆聞聲走出家門,見殤不患興沖沖地跑了過來:「抱歉啊婆婆,我回來晚了,因為我去買藥的時候藥鋪剛好沒有生薑,我跟師父去給他們摘生薑才回來這麼晚!」

  「回來得晚沒關係,人平安就好了。」婆婆接下殤不患的布袋跟銅錢,「藥鋪老闆說,因為我們幫他摘生薑所以不收錢!」

  「好好好。」婆婆露出和藹笑容,「那我去煮藥了,雪鴉那孩子醒了,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雪鴉他醒了嗎?好!我去看他!」

  他三步併作兩步來到凜雪鴉的睡房,只見凜雪鴉已經坐起身,見到殤不患來到的凜雪鴉露出笑容:「不患,你來看我啦。」

  「嗯!我當然要來看你啦,我們不是約定好學有所成後,一起做個大俠闖蕩江湖?」

  凜雪鴉受風寒的病讓他嘴唇發白,發出咳嗽聲,殤不患坐上床榻邊緣,擔心問:「還不舒服嗎?」

  「還好,睡一覺有比較好了。」

  此時殤不患抓著凜雪鴉的手,認真地看向他道:「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喔!我們再一起去練武。」

  「嗯。」凜雪鴉開心地笑了。

  過了一段時間後,婆婆端著托盤進房並置於桌子,托盤上除了有一碗藥,還有糕點兩碟,糕點本是讓凜雪鴉喝完後可以配著吃去苦,「孩子,我也給你分了一碟糕點,來吃吧,這可是村裡李家糕舖做的點心。」

  殤不患知道村裡李家糕舖的糕點有多受歡迎,有多好吃,兒時只要天工詭匠願意心血來潮買個幾塊糕點回家,他就能樂不可支一整日。

  「我等會再進來收。」

  婆婆說完後便退出睡房,房內只剩凜雪鴉與殤不患。

  殤不患見婆婆離去,便開始耳提面命他一定要好好喝藥:「裡面的生薑還是我幫你辛辛苦苦去小山上摘來的!」

  「怎麼回事啊?」

  凜雪鴉起了疑問的頭,殤不患開始叨叨絮絮地解釋替他買藥的來龍去脈,至於說到因為大雨跑去山洞躲雨的事,卻任憑他想破頭,也只浮出稀稀落落的回憶,不是中午才發生的事,怎麼才到下午他幾乎想不起來了?

  只依稀記得師父溫柔喊著他名字的聲音,還有從老師身上傳來清香淡雅的氣味。

  明明什麼都想不起來,卻令他不由自主地感覺臉熱心跳:「總、總之我們摘生薑摘到一半下大雨,我們進山洞躲雨,等到雨停我們就回來了!」

  「躲雨就躲雨,不患你為什麼要臉紅?」

  凜雪鴉見到殤不患有些異樣的反應,不悅道:「師父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事?」

  殤不患雙手交叉胸前,偏頭閉眼努力思考,對那段時間的回憶卻還是浮不出個一星半點:「嗯--明明記得好像做了什麼事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真懊惱。」

  「不患。」

  凜雪鴉叫了一聲,殤不患並沒有回應。

  「不--患--」

  殤不患還是自顧思考沒有理會。

  「不患!」

  最後這一聲嚇得殤不患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臉放大的凜雪鴉。

  「嚇!你突然靠得這麼近很嚇人知道嗎!」殤不患說得沒好氣。

  他本以為凜雪鴉這次臉突然靠這麼近就跟過去一樣不過是尋常的戲弄,等會就會笑他大驚小怪,然而這次凜雪鴉卻不像過去給他一張『你又被我捉弄啦』的笑臉,反而是嚴肅,直直地盯著他看。

  「什、什麼啦,我說錯什麼了嗎?」被盯得很不自在的殤不患說道。

  凜雪鴉緩慢且清晰道:「不患,你最好不要靠鬼鳥師父太近,懂嗎?」

  「為什麼?」殤不患一臉不明白道。

  「就算他武功再高強,對我們再好,他畢竟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再加上他曾殺掉自己的朋友,難保他哪一天不會反過來對我們動手?」

  「又或是師父實為京城朝廷高額懸賞的通緝要犯,為了不被捉拿才來此偏僻小村躲通緝?不論是哪一個原因,都值得我們離他遠一點了!」

  「還有他始終戴著那副鳥面具從沒摘下來過,不覺得很詭異嗎?」

  「可、可是,我並不覺得師父是壞人。」殤不患猶豫了一會後回答。

  在那些幾乎想不起來的回憶裡,唯有師父的溫柔還殘存在他的印象中,若師父是如他印象中溫柔的人,那他還會是壞人嗎?

  見殤不患一臉不信他的反應,讓凜雪鴉表情越發難看,他語帶嘲諷:「你就這麼相信師父,是不是被鬼鳥師父灌了什麼迷湯啊?不過想想你本來就笨又好騙,分不出好壞很理所當然。」

  再遲鈍如殤不患也聽出凜雪鴉這時非常不客氣的嘲弄,他也跟著不高興起來:「你就這麼敵視師父?」

  「我才想問你為什麼這麼信任他?」

  被反問的殤不患一時之間答不上話,最後只是支支吾吾地回:「因為鬼鳥師父很強......很厲害?」

  「也就是說,如果我跟師父一樣強,甚至比他還厲害,你就比較信我囉?」

  「你再厲害也不會比師父厲害。」殤不患沒好氣道。

  這句話,徹徹底底地讓凜雪鴉垮了臉:「既然這麼喜歡師父,你乾脆膩在他身邊算了,來見我做什麼?多此一舉!」

  「我是因為擔心你才來看你,這又不關師父什麼事,我才看你無理取鬧對我生氣,既然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便是了!」

  殤不患想不明白明明剛開始見面的時候還開開心心,但不知為何一談到師父,不只讓凜雪鴉不高興,還要挖苦他,說得他也跟著不愉快。

  「既然你不喜歡我探望,那我不會再來看你了!」殤不患賭氣回話後離開睡房。

  過了段時間,婆婆進來收碗碟的時候,只見桌上一枚已經將湯藥喝畢的碗,兩盤糕點倒是一副從沒動過的模樣:「怎麼啦?剛剛看不患那孩子氣沖沖地離開了。」

  「誰知道。」躺在床榻上的凜雪鴉彆扭說道,翻了身背對婆婆。

 

  ++

 

  凜雪鴉的病儘管是好了,但兩個人的關係倒是反向變得越來越僵了。

  儘管兩人一如既往地找鬼鳥師父報到,兩人臉卻是一個比一個還臭,鬼鳥一臉摸不著頭緒地看著兩個人好似遇仇人般,一見到彼此就把頭撇過去。

  「怎麼吵架啦?」鬼鳥笑臉盈盈更突顯兩人表情難看。

  「沒什麼。」明明兩人看起來感情差,這句倒是默契得很。鬼鳥摸摸下巴,像在思考,也像在玩味,「聽師父一言吧,可別因為一時的彆扭,最後成了追悔莫及的結局啊。」

  「不過,正在氣頭上的你們應該也聽不進去吧?」鬼鳥想了想後又道,「好吧,我給你們一道合作的考驗,你們要成功達成,我才教你們進階的武功。」

  一聽到要跟凜雪鴉合作,殤不患整張臉很不情願:「我一定要跟凜雪鴉,不能跟師父你嗎?」

  鬼鳥笑著徐抽煙斗道:「嗯,不行呢,都說是考驗了,當然不能跟我囉。」

  「我也不想跟一個腦筋笨,手腳也笨的笨蛋合作!」在一旁的凜雪鴉刻意提高聲音道。

  「你說誰笨蛋啊!你才渾蛋吧凜雪鴉!」

  眼見兩人只想耍耍嘴上武功,沒想要練武的意思,鬼鳥施展輕功蹬上屋簷安坐,悠閒地放煙絲抽煙斗,從容不迫地往下看庭院正在大眼瞪小眼吵架的兩個小傢伙:「你們就慢慢吵,師父就在旁邊看著不打擾了。」

  殤不患先是上望坐在屋簷上笑容滿面彷彿在看他笑話的師父,又瞪向旁邊沒擺給他好臉色看的凜雪鴉。

  殤不患好似充滿委屈地努努嘴,再怎麼不想見到凜雪鴉,若不跟他和好似乎師父就不教他們武功了,在江湖成為威震一方的大俠到底還是他的志向,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先向對方示弱了。

  「凜雪鴉!我們不是約好要一起做大俠嗎?」

  凜雪鴉沒回應。

  「雖、雖然你之前說的那些話讓我很不高興!但我還是希望以後可以跟你一起做大俠闖江湖。」殤不患道。

  言至於此,如果凜雪鴉還是不願意接受,他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不過幸好凜雪鴉最後還是願意搭理他了︰「哼,反正比起跟你生氣,更討厭看見師父一臉嘲笑似的作壁上觀。」

  「哦?聽起來你們可和好了?」鬼鳥在屋簷上問。

  兩人點點頭。

  鬼鳥這時輕巧地從屋簷跳下來︰「你們兩個靠過來吧。」

  兩人聽言向師父靠近,鬼鳥舉著煙月說道︰「也見你們學武要兩年了,這樣吧,為了兩年前的你們雪恥,同時也驗收你們這兩年來習武的成果,一個月後,你們兩人通力合作與我對打,並從我手中搶走煙月,這就是為師給你們的考驗。」

  「搶師父煙月......?」殤不患問。

  「啊啊,是的。」鬼鳥師父微笑回。

  再次確認考驗的目標後,殤不患顯然躍躍欲試,他並未忘記第一次遇見師父時,不論嘗試多少回,都無法從他手上搶走煙斗的挫敗感:「師父,我這次一定可以從你手中搶走煙斗!」殤不患充滿鬥志道。

  「為師期待你們的成長啊。」鬼鳥抽一口煙斗說道。

  鬼鳥看向始終不發一語的凜雪鴉,便問:「這位白髮小俠,對我的考驗有沒有任何問題啊?」

  凜雪鴉好似想從鬼鳥微笑的眼睛中讀出他真正的心思一般,盯著鬼鳥一會後,才淡然回:「沒有問題。」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為師接下來這一個月有要事去辦不會在這,這地方借你們用,你們就趁著這段時間好好練習吧。」鬼鳥語畢,便給他們大宅鑰匙,「你們可別因為懶得用鑰匙開門就直接輕功翻牆進來啊?會被人誤會是小偷的。」

  「才不會!」見自己莫名被師父調侃了,兩小子雙口同聲反駁回去。

 

  ++

 

  只有師父一人居住的大宅院,在少了主人以後,更顯清淒。

  師父不在這期間,凜雪鴉與殤不患未間斷平時內力練習與體力鍛鍊,以及對打訓練。

  兩人對練了幾個時辰的武功後,練習用的木劍放置一旁,凜雪鴉坐在階上拔開葫蘆塞子喝水,殤不患則是倦累地雙手枕著頭,躺在庭院高高的紅棗樹下乘涼。

  午後烈陽被棗樹密密的葉縫篩成一道道細緻柔和的光線,樹蔭清涼的空氣中散發棗樹果實即將成熟,清甜的果香。殤不患呆望上方隨著風吹輕輕搖曳的樹葉,將他帶往去年同這個時節,師父,他和凜雪鴉三人,摘下成熟正好的紅棗,並稍作清洗,泡著涼水吃的回憶。

  殤不患念念不忘被涼水冰鎮過後的紅棗吃起來脆甜的口感與果實的香氣,回想起來不由自主地砸砸嘴,他已等不及三人一起摘果品嘗的日子了。

  練武過後的疲憊,與涼爽的微風吹得他腦子迷迷糊糊,眼皮也跟著沉重,眼睛半睜半閉視線模糊間,彷彿見到一隻小巧,眼睛鮮紅,嘴喙紅豔的小白鳥飛來他面前。

  好可愛,不知道這是哪裡飛來的小白鳥?他思緒矇矓想。

  這隻向他飛來的小白鳥,振翅時一根脫落的羽毛正好掉在他鼻子上癢得他打了個噴嚏,接著小白鳥在他鼻尖上停駐,彎下身,嘴喙輕觸他的嘴唇。

  小白鳥你不只向我飛來,還要親我,原來這麼你喜歡我啊。殤不患傻笑。

  小白鳥像在回應他的自言自語似地啁啾。

  依稀一道來自遠方的聲音傳來。

  『你從來都不知道,我在很久以前......』

 

  殤不患因為鼻子實在是癢到受不了醒過來,只見到凜雪鴉正趴在他旁邊抓著他小搓頭髮,一張惡作劇得逞得意的表情:「看你睡到都流口水啦,是夢到什麼好吃的?」

  「我睡到流口水?」殤不患用手背一抹,結果嘴邊根本是乾的,得知自己又被對方捉弄的他氣極敗壞叫喊,「你騙我!我打死你!」

  「不騙你,要騙誰?誰叫你這麼笨。」凜雪鴉竊笑道,繼續用頭髮搔對方的鼻孔。

  殤不患不耐煩地把凜雪鴉那隻一直對他不安分的手揮開,口中罵道:「別再拿我頭髮搔我鼻孔你這渾蛋!滾遠點!」

  「你要我滾也行,但......」凜雪鴉欲言又止後又道,「你不想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搶到師父煙斗嗎?」

  凜雪鴉故作可惜地起身拍拍衣上塵土:「你既然不想知道就算了,畢竟你叫我滾遠點,那我也只好聽你的話滾遠一點囉。」

  見著凜雪鴉真的要走了,殤不患急著起身拽住對方衣服:「我、我想知道快告訴我!」

  「可是你口氣那麼兇,還要把我趕走,我很難過,不說了。」凜雪鴉露出一臉委屈,說完又想離開,看得殤不患很是著急,連忙嚷嚷,「對、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這麼兇,快告訴我。」

  「你是真心想要道歉,還是因為想知道辦法才故意裝誠懇啊?」

  「我......」殤不患憋得說不出話,「那我要怎麼做你才原諒我?」

  凜雪鴉指著自己的臉頰:「親我這裡我就原諒你。」

  「親你臉頰就行?」殤不患半信半疑問。

  凜雪鴉篤定地點頭。

  「如果我這樣做你就原諒我,那我就親。」

  雖然殤不患對凜雪鴉的要求一臉莫名其妙,但他還是照著對方的話親了臉頰,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凜雪鴉一定在偷笑他。

  「真的這樣就可以......?」

  他照著凜雪鴉的話在他臉頰上落吻後,見凜雪鴉狀似害羞,臉紅地咳了一聲:「嗯,可以了,原諒你了。」

  「說要親的人是你,結果我親了你還臉紅,你真奇怪。」殤不患對凜雪鴉的反應搔搔頭,滿腦摸不著頭緒。

  「我可沒想到你就這麼聽話嘛......」

  「你在嘀咕什麼?」殤不患狐疑問。

  「沒什麼,只是清喉嚨,咳咳。」凜雪鴉裝模作樣地發出幾聲咳嗽。

  殤不患對凜雪鴉為何突然變得安分不明所以,但他明白他總是摸不清凜雪鴉真正的想法,也就不特別對凜雪鴉奇怪的反應放在心上:「你既然原諒我了,那你說說,要怎麼做才能搶到師父煙斗?」

  「以前我們常常玩的搶旗遊戲,還記得吧?」凜雪鴉問。

  「記得啊,過去我們常常合作玩搶旗,搶贏了好多次,」殤不患回答以後似乎想起了什麼,「難不成你指的是......」

  「師父手中的煙斗就是旗子唷。」凜雪鴉道。

  殤不患揉揉鼻子默契笑了:「嘿嘿,原來如此!都忙著練習武功,差點把這個遊戲給忘了,原來只要一想通,其實也不難嘛。」

  「是吧?只要把我們練習的部分截長補短,練成一招屬於我們的合體技,師父的煙斗我們還怕搶不到?」凜雪鴉回。

  「既然已經知道怎麼做了,那就快點來練習吧!」想到辦法的殤不患一臉一臉興沖沖迫不及待練習的模樣。

  「別急,我們還要先討論出我們合體技的招式呢......」

  隱匿於簷上一角的白色身影,眺望他們熱烈討論的身影,備感趣味地發出幾聲哼哼後,並不想打攪他們熱烈的互動,便悄然向後一躍消失。

 

  ++

 

  與師父相約搶奪煙斗,驗收成果的時日以至。

  鬼鳥在氣定神閒地抽著煙斗中,觀察凜雪鴉與殤不患看似緊張,但目光中隱隱散發絕不會輸給師父的堅定意志,他緩緩吐出一口煙:「你們,可都準備好了?」

  「是的,師父。」兩人回。

  「看你們想必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吧?既然如此,為師同樣不會放水,你們就拚盡全力攻過來搶我手中煙斗吧。」鬼鳥舉著煙斗,正色道。

  「是,師父,請原諒徒兒越矩了。」

  兩人鄭重地向師父行抱拳禮後,舉起木劍,向鬼鳥擺出進攻的姿勢:「就讓為師看看你們成長到什麼程度吧!」

  話一落,最先發難向他攻擊的是殤不患,在他閃過殤不患迎面而來的進攻後,接著凜雪鴉藉機補位向他攻去,鬼鳥輕巧地跳躍與閃躲,使兩柄木劍的劍尖屢屢劃過他的髮絲與衣袖,卻從未傷到鬼鳥絲毫。

  「哈哈哈,比起第一次見面,你們真的是進步許多了!」舉著煙斗的鬼鳥哈哈笑著。

  兩個人優秀的默契以及順暢位子的遞補,竟使他無悠然喘息的時間,上一秒這邊才用煙月擋下殤不患向他襲來的劍,下一秒凜雪鴉的劍以出奇不意之勢向他刺擊,然而攻勢即使如此刁鑽,還是讓兩支木劍最後撲了個空。

  凜雪鴉與殤不患見他們的攻擊無效,便向後一躍重整勢態,重新舉劍,緊盯鬼鳥師父找出破綻。

  「不患!等等就照我們練習的方式攻擊師父吧。」凜雪鴉說。

  「喔!」殤不患呼應。

  這次換成凜雪鴉先進攻,凜雪鴉好似有意專注攻擊他下盤處,直往他腳邊刺擊,殤不患則是直往他上半身襲擊,最後鬼鳥腳踢偏凜雪鴉的劍,煙桿揮開殤不患迎面劈擊的劍,一記後空翻,落在離他們一段距離的位子上,他與殤不患他倆同樣氣喘吁吁,失了過往的從容。

  「唉呀呀,你們竟打得為師有些招架不住,真欣慰你們都有把師父的教誨都聽進去了,也好好練習了。」

  鬼鳥緩緩呼吸,抽了口煙斗後道:「還想繼續嗎?」

  「是!」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兩人重新擺正姿勢,這次兩人一齊向他衝過去,鬼鳥身體後仰避開殤不患向他劃去的劍,下彎躲開凜雪鴉刺向他的劍,以煙桿左攔右擋接下攻擊,以腳左踢右踹阻止迎面而來的木劍,師父一次次完美的迴避,讓他們的攻擊始終占不上風。

  儘管他們一再挫敗,可在他們眼中的戰意並沒有因此被澆熄,而是越挫越勇地熊熊燃燒。

  「喔?看起來你們還沒死心嘛。」

  「那當然,在還沒搶到師父的煙斗以前,我是不會認輸的!」殤不患將木劍放在肩頭上,對著鬼鳥師父咧嘴而笑。

  殤不患這時候的笑容,意外將鬼鳥引入過去與摯友相處的過往。

  摯友因身負一捲危險,使眾多惡人覬覦的藏劍錄,注定他成為漂泊不定的浪人,他會跟著那浪人,也不過是看上他身上攜帶藏劍錄被其吸引而來的惡人。他的興趣即是惡整那些自以為能夠掌握天下,掌控一切的惡者們,在自以為得到一切時,再狠狠竊取他們的自尊,粉碎他們的高傲,好聽點的說詞是讓那些惡人得到教訓,好好學著向善,但說穿了,不過是自己的惡趣味使然,也是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動力。

  年輕時也曾一心向劍,於是拼命地練習,沒日沒夜地練習,天真地以為習劍的終點是登上山峰直至絕頂,進而理解世間一切道理,直到一次望海無涯,他領悟到了學劍並非登峰造極,而是如海洋般寬闊且無邊無際,根本沒有所謂的終點,他曾經有段時間,因為理解了這層道理,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而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直到他再次從欺瞞與偽裝中得到更多樂趣,做賊做出了名,最後他成了一呼其名,眾人皆知的大盜賊。

  性格正直善良,又帶點爛好人性格易騙的浪人本身自然不是他想竊取的目標,他覬覦的從來都是因為藏劍錄吸引而來惡人們,所以只要浪人這個繼續帶著藏劍錄的餌還在,他就能為了圍繞在浪人身邊的惡人跟他跟到天涯海角。

  不知是不是因為浪人意識到不論怎麼甩都不開他,最後乾脆死心放棄把他當空氣看,不再試圖甩掉他,他也樂於跟在身邊,做他一回隱形的同行人。

  直到一次為了趕著與護印師見面,決定不在旅店休憩,而是選擇戶外野營一夜。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倆對著營火,小酌從酒店買來的酒,營火的火光照得浪人的臉熠熠生輝。

  不知是不是浪人微醺的酒意使他起了玩心,突然向他拋來一條木枝,一條作為劍長度正好的枝條。

  『我啊,在小時候還不明事理的時候,因為嚮往做世間的英雄大俠而認真學習武功,豈知隨著自身的武功越來越精進,又被迫帶著藏劍錄到處跑的壓力,隨著時間一久,我幾乎已經忘了兒時習武時,習得一招厲害招式時就欣喜欲狂的感覺了。』

  『吶,就拿木條比試吧,誰的木條斷誰就輸了,說好,可以使招式,但不能用內功。』浪人說完,枝條便向他揮去。

  他們的比試說是比試,其實更像兩個孩子拿著枝條打打鬧鬧,不能使用內功增硬的枝條有著在一敲一打中隨時斷裂的刺激緊張感,浪人似乎樂此不疲。

  他完全想不起來最後究竟是誰的木枝斷了,但他永遠難忘,浪人稚子般樂在其中開懷的笑容。

  他見著眼前凜雪鴉與殤不患的互動,就像看見了自己與浪人相處的模樣......

  「師父!有破綻!」

  一時陷入過往的回憶,讓他分神於與徒弟的比試,最後他舉著煙月的手被殤不患的木劍狠狠一擊,煙月飛了個好大的圓弧線,最後掉落在離他一段距離的地方,靠比較近的凜雪鴉跑過去將煙月撿了起來。

  「這樣算是我們贏了嗎?鬼鳥師父?」凜雪鴉拾起煙斗大喊問。

  「嗯,這是為師親自給你們示範與人對戰中千萬不可以分心的教訓啊?」鬼鳥抓住受傷的手,露出吃痛的笑容。

  「師父,很痛嗎?手不要緊吧?」

  「無礙無礙,這點皮肉傷只要做好治療,好好休息幾日就能恢復了,殤小俠,要不要幫忙攙扶師父進房包紮啊?」

  「好,師父我來幫你!」殤不患急忙上前幫忙攙扶,落在後頭的凜雪鴉叫喊,「不患!你別聽師父的!他只是在裝可憐!」

  鬼鳥對後面凜雪鴉大叫充耳不聞,逕自對著殤不患說道:「不患啊,我剛剛看紅棗樹上果子已經結實累累,這幾日你再跟凜小伙過來幫我摘摘果子吧。」

  殤不患露齒一笑:「是!師父!」

 

  ++

 

  八月十五,中秋夜,鬼鳥約了殤不患與凜雪鴉一起來大宅賞月。

  正坐在屋簷品酒的鬼鳥注意到用輕功蹬上來的殤不患,走向他,坐在旁邊:「要不要嚐嚐?」他舉著酒盞問他。

  「這是酒嗎?我沒喝過那個東西。」殤不患回。

  「那好,你試試吧。」

  鬼鳥將酒盞的殘酒一乾而盡,接著倒入新酒進去遞給殤不患,殤不患接過淺嘗,卻隨即被酒的辛辣口感嗆得咳嗽連連,連忙把酒盞還回:「所謂酒原來是這麼難喝的東西!你們大人都喜歡喝這種東西嗎!」

  殤不患嫌棄的表情逗樂了鬼鳥,他嗤一聲:「這可是這村裡最上等的美酒,竟然被你嫌棄成這樣,還吐掉,可惜啊。」

  「嘛,不過等你再大一點離開村,遊歷過外頭的江湖後,你就慢慢懂得飲酒的滋味了,不用急著現在明白。」

  鬼鳥伸出手,將原來空無一物的掌心,一個翻手瞬間變出一包東西給殤不患,「來,這包是給你賠罪的,拿去吃。」殤不患接過打開,發現裡面原來是李家糕舖新開發的點心,圓燒餅。

  「這、這是李家糕點做的圓燒餅吧!我最喜歡燒餅剛烤起來酥酥香香的氣味了!」殤不患又驚又喜地拿出燒餅咬了一口,「裡面是芝麻內餡!我最喜歡芝麻口味了!」

  「慢慢吃,裡面還有好幾個。」鬼鳥輕輕笑著,伸手從中抽出一個,同樣吃了起來,「嗯,看似平凡無奇的燒餅,原來吃起來這麼好吃,難怪我那摯友對它如此著迷。」

  「摯友......?」殤不患一時沒意會到這個摯友指誰,直到腦海隱隱浮起淡薄的回憶,好像是師父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親自手刃的故友......?

  「對了,雖然做你們師父兩年了,然而對你們的事還是一知半解,要不要聊聊啊?」

  「喔,好......不過應該很無聊吧。」殤不患道。

  殤不患開始道起他的生世,以及凜雪鴉的事。

  殤不患自述自己自小沒有父母,是一個叫做天工詭匠的伯伯扶養他長大,凜雪鴉則是小時候與婆婆從外地搬來此村的孩子,跟他同樣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關於凜雪鴉的身世,則是凜雪鴉從婆婆口中得知,凜氏一家本來是江湖中頗為知名的望族,最後卻因為江湖上太多的恩恩怨怨,凜家成為被不少人追殺的對象,被人殺掉凜家大大小小幾十人的性命,讓本來服侍凜氏家族幾十年的婆婆,不得不帶著帶著好不容易遺落活下來的凜雪鴉逃跑,然而凜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婆婆卻一直絕口不提。

  「嗯,原來如此......」鬼鳥摸摸下巴細思。

  殤不患一口一口把燒餅吃完以後,又開始聊起他跟凜雪鴉相處的往事,比如凜雪鴉趕跑欺負他的惡童,深夜去找在墓地迷路的他,他倆一起遊戲,一起讀書等等的過去,鬼鳥聽到一半,突然向他丟出一個問題:「聽你淨說著跟他的事,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殤不患歪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師父,「凜雪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喜歡他。」

  「那為師跟凜小俠比,你更喜歡誰啊?」

  「師父!因為師父你是除了天工詭匠老伯跟婆婆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殤不患衝著師父傻笑。

  「是嘛是嘛,聽到殤小俠的回答,為師很高興呢。」鬼鳥面露欣慰地點點頭後,接著把眼前,看起來笑得有些傻氣的殤不患攬進自己懷中,「為師,也很喜歡,很喜歡不患你呢。」

  殤不患被師父抱入懷中後,聞到記憶中熟悉的氣味後,身體的燥熱與心頭的躁動頓時復甦,全身湧起奇妙又搔癢的感受,他享受地窩在師父懷裡,吶吶道:「師父......我真的......好喜歡你......」

  鬼鳥在他耳邊細語:「然而,最適合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凜雪鴉呢。」

  放開擁抱,殤不患見到鬼鳥師父帶著惆悵,有些不解其意的笑容:「師父,我不懂,喜歡師父你跟合不合適有什麼關係?」

  「因為師父即將遠行啊,讓你太想念為師我可不行吶。」

  「我怎麼都沒聽師父你說過,你一定要離開嗎?」

  殤不患賭氣地攬住師父的手:「我不想要你走,你肯定還有很多武功沒教我呢。」

  「從那一日搶煙斗後,我就明白你們其實功夫已經學得差不多了,江湖上多的是比為師武功更高強的人,並不需要特別執著我。」

  「不要,師父不要走,不要走.......」

  殤不患一開始還努力忍住不掉眼淚,直到見到師父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饒是再怎麼憋住,也停不下已經流出來的淚水,他最後將頭靠在師父的肩膀上,默默地哭了起來。

  此時,一道踩踏屋瓦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他們,最後停了下來。

  「看來凜小俠似乎有事要找我呢。」

  藉著中秋滿月月光照射,映出凜雪鴉一張冷漠的臉,就連他眼中兩顆紅寶石般血紅的眼瞳,也抹上一層凍寒的氣息。

  鬼鳥輕輕地搖了搖殤不患的肩膀,用手指擦去殤不患臉抬起時,眼角殘留的淚水。

  「不患,你先回去休息吧,凜小伙看起來想跟我聊點事。」

  殤不患先是看著師父,又望著站在師父身後,表情冷若冰霜的凜雪鴉,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沉默地用手背擦去眼淚,將剩餘未吃的燒餅包一包帶著從靠外側的那一邊跳出去。

  鬼鳥在確認殤不患已經完全離開後,面向凜雪鴉,抽出煙斗,煙斗放進煙絲點燃開始抽起煙:「我們剛剛的對話你聽多少了?」

  「全部。」凜雪鴉冷冷回。

  「喔呀,真是對不住,把你喜歡的人搶走了。」鬼鳥抽一口煙斗,露出吟吟笑意。

  「所以你靠近我們目的到底是什麼?你到底又是什麼人?」

  「我真的就只是個外地來的,有緣與你們做師徒......」

  不待鬼鳥說完,銳利的刀鋒毫不留情地停駐在離他面具不到幾吋的地方,凜雪鴉露出譏笑:「鬼鳥師父抱歉吶,碰巧在你屋裡找到一把劍,拿起來揮舞覺得挺適合我的,不介意我借來用用吧?」

  「你這小子,是真的想要殺了我呢,虧我還在殤小俠耳邊說你好話。」鬼鳥神色自在地抽煙道。

  「我不能確定你對不患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因為好玩所以與我們做一場師徒?還是捉弄一個愛慕你的徒弟覺得很有趣?」凜雪鴉發出怒極反冷的一聲嗤笑,「你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老實的氣息呢,鬼鳥師父。」

  「究竟是什麼緣故讓你無論如何都不肯把面具摘下?是面具狂熱份子?是臉上有疤純遮醜?還是一個......足以讓你絕對不能把面具摘下來的原因?」

  「像是,你其實是長大版的我?」

  鬼鳥舉著煙斗沉默好一會後,笑著嘆口氣:「我總算理解別人口中所說過於聰明使人氣得牙癢的感覺是什麼了。」

  鬼鳥摘下面具,面對長得與他一模一樣,少年的面孔:「是,你猜對了一半,我的確是長大後的你,但,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簡言之,我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像某種......時空的流浪者?我在每個停駐的時空,都有必須完成的任務,和需要拿到的線索,因為在這個時空,我的任務完成了,也拿到需要的線索,所以要離開到下一個時空去。」

  凜雪鴉死死瞪著鬼鳥,確認對方所述的真偽後,有些喪氣地將劍撤下:「你說的這些話,在這個世界是不會有人相信的,過於荒謬反而使人下不了手。」

  「感謝你的不殺之恩,凜小俠,我很高興你能理解。」

  「不患他很喜歡你。」凜雪鴉道。

  「我知道。」

  「他像極了在屬於我的世界裡,我深愛的那個人,不諱言我也曾對不患動心過,然而他對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我來說,最終只是一抹美麗卻不可碰觸的泡沫。」鬼鳥淡淡笑回。

  「而你們的存在,讓我看見了我與那人相遇與相處的另一種可能,也許還要感謝能讓我遇見你們?」

  「真沒意思,如果你說的說詞能再冠冕堂皇一點,我便有了殺你的理由。」凜雪鴉將劍收回劍鞘,丟向鬼鳥,「今年的中秋月,可賞得特別無趣對吧?」

  待凜雪鴉離開後,屋簷上又只剩他一人與月獨酌。

  他在酒盞裡斟滿了酒,欣賞隨著波紋起伏的酒中圓月,再一口飲下,想起凜雪鴉離去之際所說的話,他喃喃自語:「是啊,今年的中秋月可真是賞得特別提不起勁啊......」

 

  ++

 

  鬼鳥離開的日子,是在下著粉雪的清晨。

  給鬼鳥在村口送行的人唯有凜雪鴉一人。

  殤不患儘管也知道這時是給鬼鳥送行的時間,但到送行的前一天,他還彆扭道不願意替師父送行當作處罰師父,就連凜雪鴉當日特別找他一起去送師父,他也被子一蓋,死活都不想去。

  凜雪鴉拿沒辦法,只好自己一人替鬼鳥送行。

  「殤小俠還是不願意見我嗎?」鬼鳥笑笑問。

  「也許是他捨不得目送你離開吧。」凜雪鴉回。

  儘管鬼鳥所住大宅院裡滿是黃金跟珍奇珠寶與古玩等貴重物,然而他離去時,這些東西都不拿,唯有攜帶輕便的行囊與一把紅傘,他交代凜雪鴉,大宅院的東西都給他跟殤不患處置,可以把那些東西拿去換錢。

  鬼鳥抬頭一望,原本細細的雪似乎有變大的趨勢,於是決定把手上的紅傘送給凜雪鴉:「我手上這把傘,就送給你吧,這把傘,不論是拿來擋雨還是擋雪都好用,尤其還能幫殤小伙遮風避雨。」

  凜雪鴉聽完,接下傘,聽到後頭呼喚聲便回頭一望,原來是殤不患最後還是改變心意,急急忙忙地向他們奔來,也因為是臨時改變心意跑過來,身上的衣服穿得有些單薄:「師父--!」

  「師父對不起,我這麼晚才來送你.......!」殤不患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噓噓道。

  「為師很高興你來送我一程。」

  殤不患的目光一與帶著笑容的師父對上,眼淚的開關像損壞一樣不斷流出,不管怎麼抹都抹不乾:「師父......師父......!我真的、真的好捨不得你走!嗚--!」

  「師父......!我會永遠記得你!」殤不患道。

  「師父也會永遠記得你們。」鬼鳥道,「為師不在以後,你們都要照顧好自己,你們可明白了。」

  「......是!」他們各自給鬼鳥師父行一個最慎重的抱拳禮。

  他們全程目送師父漸行漸遠,直至大雪將鬼鳥師父遠行渺小如點的身影遮蔽了,凜雪鴉將紅傘撐開,攬住了殤不患的肩讓對方靠近自己,不讓雪濕了殤不患衣著單薄的身體,殤不患則是對著師父離去的方向哭吼:「鬼鳥師父--!總有一天--!我會過去找你--!我一定會過去找你--!」

 

  ++

 

  儘管鬼鳥有交代他大宅院裡的東西,全都交給殤不患與凜雪鴉他們處理,然而他們不論哪一個,都不想去動。

  之後他們為了更加精進自己的武功,出村向其他武功流派的師父拜師學藝,也許是過去鬼鳥師父教導他們武功時奠定他們很好的根基,以至他們後來不論學習哪一派的武功,總是進步快速,一點就通,也許習武真的就如當初鬼鳥師父所述,只要打好基礎,習得其它流派招式只是時間早晚。

  武功學有所成後,他們倆開始接一些標行的案子,也因他們高超的武藝屢屢擊退兇惡山賊與強盜,守住重要財寶與大人物,他們的名聲漸漸遠播,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出村十年後,他們又回到了生養他們長大的小村落,探望婆婆與天工詭匠。婆婆在他們離家學武之後,有時會跑去找天工詭匠那邊串門,聊聊他們小時候的事,天工詭匠則還是樂在埋頭發明東西。

  見兩位老人家都安好身體硬朗後,他們開始走在兒時常常經過的地方:市集依舊人聲不絕,戲台子仍有戲劇演出,拉著雪鴉一起挑習武冊的書鋪還在,而且這裡還是跟鬼鳥師父初次相遇的場所。

  李家糕舖則是店面越做越大,店門熱鬧滾滾都是本地或是外地慕名來買糕點的客人,路過糕舖的他們,殤不患特別買了兩枚剛出爐的圓燒餅,要給自己跟凜雪鴉一人一個。

  「不患,你不是一個時辰前才吃了一個燒餅,現在你又買,到底是有多喜歡燒餅--嗚!」

  「閉嘴!給我吃就對了!」殤不患不由分說地往凜雪鴉喋喋不休的嘴裡塞剛出爐還很燙嘴的燒餅,燙得凜雪鴉哇哇叫,他一手抓著燒餅,一手摸摸嘴唇,表情委屈,「燒餅燙得我嘴巴疼,我要用不患的親親治療我。」

  「得了吧,凜雪鴉你這個開口閉口嘴巴都不乾淨的臭渾蛋,燙你的嘴只是剛好。」殤不患竊笑道。

  兩人啃著燒餅邊走邊吃在街道亂兜亂走閒適散步,直到他們不經意來到鬼鳥師父曾經居住過的大宅院,大宅院已經變成他們初次與它相遇時,那副毀爛破舊,淒涼陰森的模樣。

  他們推開半毀的大門進去,印象中雕刻神龍與鳳精緻的影牆還在,然而再走進去,裡面已是面目全非:值錢東西不只全被人搬個精光,裡面還有被人縱火過,炭色焦黑的痕跡,門樑上花鳥繪畫斑斑駁駁,還有牆面雕刻被破壞得支離破碎,矗立庭院的紅棗樹同樣不能倖免,整顆被燒得黑化成炭,枯枝孤零零地向著天空伸展。

  殤不患向前對著紅棗樹黑色的樹幹摸了又摸:「我還記得從這棵紅棗樹結出來的果子,有多好吃,將紅棗清洗冰鎮過後,品嘗它的果子的香氣和冰涼脆甜的口感,是我少年時難忘的味道。」

  「一到夏天,樹上果實累累,讓我們摘得不亦樂乎,也塞得我們肚子鼓鼓的,很滿足。」

  「回憶起那一段,你跟我和鬼鳥師父三個人相處的時光,真的很快樂。」

  「鬼鳥師父......」

  殤不患將撫摸樹幹的手放下來,繼續面向死去的紅棗樹說道:「凜雪鴉,你也許覺得這樣的我很蠢,很笨,自從那一日目送師父離去開始算起已經過十年了,我還是,忘不了鬼鳥師父。」

  「過去,我拼命告訴自己,鬼鳥師父也許已經在哪裡成家立業,還是已經不在人世,又或者繼續在哪裡漂泊,在這大千世界裡,找到他的機會其實很渺茫,但我就算再拼命說服自己,也還是放棄不了想要去尋找鬼鳥師父,想再見他一面的念頭。」

  「好想告訴他,謝謝當初師父的教導,讓我成為我兒時嚮往成為的那種大俠,還有告訴他,在他離開後的這些年,我有多麼思念他......」

  「他......」凜雪鴉欲言又止,「我相信鬼鳥師父他一定在哪裡過得很好。」

  「雪鴉,你走吧,我不像你這麼聰明,我這笨人只會做些看似無用的笨事,所以不想拖累你。」

  凜雪鴉嘆了口氣,來到殤不患身邊大力勾住對方脖頸,親暱往殤不患身上靠:「你呀!不就是因為笨,才更要我多幫忙不是嗎?我倆是什麼交情了,竟說些客套話,再說,找人這種事,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大吧。」

  「你刻意要排除我,才真的叫我難受呢!不准排除我!懂嗎?」凜雪鴉佯作生氣道。

  「哈哈哈,我總以為你比我聰明多了,原來,你跟我一樣笨......」

  殤不患看向凜雪鴉先是一愣,後來拿對方沒轍一樣大笑出聲,手指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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