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價來自這裡 (未修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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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與街頭吉他歌手的表演,因為同學正好在場將過程錄下來上傳網路,很快就傳得全校皆知,母親也不例外,在聽聞也親眼看到影片裡將來要當古典樂大師的兒子,竟然跟路邊不三不四的三流歌手唱糟糕的下流歌,氣得特地將他從學校領出來帶回家痛打一頓,並告訴他這種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音樂,不是自由的嗎?』被痛打的他這麼哭著詢問母親。

  『是誰跟你說的?你想要自由的音樂?那種東西只會先把你自己給餓死!那種街頭音樂能賺多少錢?你這麼嚮往那種生活你就去啊!我真白白養活了你!』

  直到被她打斷了棍子,母親邊哭邊惡狠狠地將被打斷的棍子甩到地上,『我給你一段時間好好想,看你是要好好唱聲樂,還是繼續唱那種不入流的歌,過著將來窮兮兮的生活!』

  身體儘管被母親打得疼,心裡卻感到更多的痛楚,明明他同樣學古典樂的同學,一樣也喜歡流行歌,他覺得兩種一起喜歡並不衝突,他不明白為何母親就這麼厭惡流行樂。

  然而,『音樂是自由的』念頭,卻在那一天表演之後,在他腦中徘徊不散,也是這句話,從原本對音樂完全沒有任何想法的他,開始思考他對音樂的理念是什麼,去想,母親希望他走上的路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自被打過後隔了一段時間,母親再次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回了母親,『希望他自己要走的路,由他自己掌握。』

  聽完他回答的母親,在沉默許久後,說,『既然你沒有打算放棄唱那種下流歌,再花錢給你繼續讀也沒有意義了,明天你就去辦休學吧,除非你想通了,不然我不會再讓你踏進這家門一步。』

  母親決定把他趕出家門的口氣說得冷漠又決絕,聽得他胸口緊揪地疼,儘管在決定順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時,他早已預感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可這話真的從母親口中說出時,他難以壓抑自己心中彷彿被母親澈底否定一樣極度哀傷的心情。

  『......我知道了。』

  在他辦妥休學程序後,真的照母親的意思,離開了家,一時走投無路的他照著名片上的電話號碼打電話給當初一起表演的街頭吉他歌手,他向歌手說明他被母親趕出家門一事,歌手在電話中的反應,先是感到無比震驚,後安靜一陣,最後再請他照著名片上的地址到他經營的酒吧。

  他來到歌手經營的酒吧後見到歌手,歌手邀他坐上吧檯聊,歌手面對他坦承表示,雖然這間酒吧是他開的,但這家店的生意說不上好,不至於餓死卻也賺不到什麼錢,可能沒辦法給他多少幫助。

  『如果想要找住的地方,樓上有空房間可以提供給你,但如果你有意願住在這裡的話,需要在這裡表演賺點錢,雖然給的薪水可能沒有多好,但我會教你其他東西代替,可以嗎?』

  『沒有問題。』他回。

  對當下的他來說,似乎沒有待在這裡以外的其他選擇,於是答應了對方的條件,開始他在酒吧裡的駐唱生活。

  決定住在這裡後,老闆教他與母親教他截然不同的唱歌法,還要他短時間內學習幾首當紅的流行歌,於是學了幾天,在他稍有熟練時,便被老闆趕鴨子上架,使用電子琴演奏唱歌。他第一次在酒吧舞台上唱歌時,發現店內真的就如老闆所述,客人不過寥寥數人,放眼望過位子幾乎都是空的,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為了那幾位光臨的顧客盡心歌唱。

  他在這家酒吧的日子,除了固定時間要表演,空閒時他就與老闆學習吉他並努力自主練習,就如過去一樣過著身邊圍繞著音樂的生活,這樣的日子比起過去雖然清貧,卻很充實,就像自己正一步一步往自己想要走的方向前進,哪怕前方的路依舊飄搖不明。

  然而被母親否定的痛,並非隨著時間過去就會慢慢減少,反而隨著每晚陷入寂靜的夜裡,懷疑這樣做的自己真的是對的嗎?還是母親才是正確的?就這樣,對未來的方向把握無多少把握的他,就這麼戰戰兢兢地過著在酒吧生活的每一天。

 

  他在這裡演唱了將近一年後,他的知名度逐漸被打開,店內從原來不過三三兩兩的客人數,慢慢先是坐滿店內每個位子,到後來空處也有人要站著聽,最後整家店擠得水洩不通,就為了要聽他唱歌。

  然而隨著店內客人增加,來店的動機也不再單純:有人單純為他的歌聲而來,但更多的是為了他俊俏的外型而來,並不在意他為了音樂有多努力。對外界感知敏銳的他,再怎麼厭惡被人用打量的眼神看他,在老闆一次次要他忍耐下,他將這些不快給吞下肚,因為他的演唱讓店內賺進大筆金錢,打掉原本陳舊的店內擺設,建造得越來越氣派。當裝潢完工後老闆笑著拍著他的肩,說店裡面能夠變得這麼漂亮都是他的功勞時,他卻一點都沒有喜悅的心情,反倒是喜歡他的人變多時,他的寂寞感卻越來越深。

  他明明只想與人藉著音樂得到喜悅與共鳴,從未想過從這上面得到名利,然而他感覺自己變得越來越紅後,反而離想給聽者快樂,享受音樂的初衷越來越遠,也隨著店內出入客人性質變得複雜,本來就不怎麼說話的他變得更加寡言,但他的寡言卻被人當作他的個人特色,有人喜歡同樣有人厭惡,對他而言,不論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他都覺得無所謂,因為他知道,這些不論是喜歡他的,還是厭惡他的人中,都沒有一個願意去理解他,接納真正的他。

  於是,他演唱著連自己都厭惡的歌,演奏著根本沒有靈魂的樂曲,只為博得人們的歡心,替店裡賺進更多的錢。

  自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後,外頭開始有所謂演藝經紀人找上他,不斷給他發名片,告訴他簽約之後經過訓練他會變成大紅大紫的巨星,不斷給他灌些名為好處的迷湯,對一點也不在乎這些東西的他來說,這些說詞只讓他感到無比厭煩,這群人試圖說服他的話語如出一轍,實在沒有多聽的必要,冷冷地拒絕他們便是他的例行作法。

  有些不死心的,即使被他拒絕,還是會堵上來拼命說服他,這些人他還不當一回事,最纏人的莫過於家裡開經紀公司的大小姐嘲風,執著得可怕,當初她同樣聽聞他在酒吧的名聲後,親自包下整個酒吧聽他演唱,聽完後喜歡至極,當場就想簽下他作為嘲風娛樂旗下的藝人,為表誠意還拿了好幾箱大手提箱的錢當場打開來給他看,她說,他的身價值這麼多錢。

  『但我的音樂,無價。』哪怕對方身邊包圍了不少保鑣,他也毫無畏懼地冷淡拒絕,一點也不想給對方面子。

  從那次拒絕開始,他便天天受嘲風派來的人騷擾,哪怕只是派人站在台下看,都讓人備感壓力,老闆見狀甚至告訴他最好趕緊解決他跟嘲風娛樂的事,不然就怕店裡面這麼繼續鬧下去,客人都不敢來。

  一天,他又被嘲風集團一個戴眼鏡,自稱嘯狂狷,看來絕非善類的人圍堵在酒吧外頭,『勸』他最好答應嘲風的要求,不然他們會持續做到他答應為止的威脅時,一個聲音在他們之間插了進來。

  『別再勉強他了吧,他不是滿臉寫著不願意嗎?』

  他知道這個男人,是同為那些想要簽下他的演藝經紀人之一,但他跟其他其他人不同的是,並不怎麼逼他,他說,他不會放棄,但他會耐心等待他答應。

  『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我還是明白得很,尤其像你脾氣這麼倔的人,如果不是你自己本身願意的話,根本誰都拉不動你吧。』男人曾經這麼對他說。

  一開始他對這男人找上他,做著所有經紀人都會做的遊說工作時,他一如往常地拒絕,然而對方卻一派輕鬆表示,他早就知道不可能只說一次就答應,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吃他的閉門羹。

  男人的回答,讓他對這個被拒絕後不會硬想要說服他的男人並不感到厭惡,但對他的經紀人身分同樣實在喜歡不起來,似乎理解到他為難的男人,巧妙地跟他保持在若即若離,近得不使他厭煩,卻又不會影薄到讓他沒印象的距離。

  直到他稍微對這男人提起一丁點興趣,想知道叫什麼名字時,男人說他叫做殤不患。

  他問殤不患,為什麼這麼想要簽下他時,這個名為殤不患的男人笑了。

  『你問為什麼?如果你想聽什麼偉大理想之類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可說不出來,老實跟你說吧,只因為之前跟我簽約的藝人因為各種理由不是紅不起來,不然就是不了了之,如果再找不到可以讓我穩定領薪水的藝人,那我就得要回家吃自己了,單純看上你有讓我衣食無憂的潛力,怎麼樣,這理由很自利吧?』

  這男人的坦率不知為何讓他並不以為厭,甚至讓他覺得有些意思,他的敏銳直覺告訴他眼前這男人表現出來的態度坦然得毫無一絲虛假,心裡的好感因為男人的直率坦承上升了些。

  直到發生了嘲風娛樂的騷擾事件,他真正看見了男人的價值。

  殤不患不只不懼怕跟那些人對立,甚至好幾次帶他脫離那群人的騷擾,讓他對不患感激不已。

  『不用謝我了。』殤不患說,『我看你還是好好給個交代吧,做什麼讓他們澈底死心的事吧,不然嘲風娛樂他們的騷擾我想只會變得更變本加厲吧。』

  看來他真的非得要跟誰簽約,不然無法擺脫嘲風大小姐對他的糾纏吧。

  就像這時眼鏡男惡狠狠地盯著突然闖進他們對話的殤不患,不耐煩嘖的一聲,說了句『浪巫謠你還是好好想清楚吧,大小姐絕不會虧待你』的話後,帶著身邊的人離開了。

  他們等到眼鏡男離開後,默契地相視一笑,他有個念頭隱隱浮起:如果真的要找人當他的經紀人,肯定非眼前的男人莫屬吧。

  之後嘲風娛樂的動作,正如殤不患所預測的行為越來越霸道,甚至直接到派人,不管他意願就想在酒吧外把他當場架走。當眼鏡男指揮周圍手下將他包圍,推推眼鏡說著『對他動粗並非他們本意,但如果不好好配合,千萬別怪他們粗魯』一類的鬼話,就想上前抓住他時,一樣是殤不患見義勇為,用他人不為所知的拳腳好功夫,再加上母親要自己學來運動兼防身的空手道,兩人合力將周圍嘲風娛樂的人打退。

  眼鏡男眼看又是殤不患來攪局,且他們根本占不上風,最後咬牙切齒放話說他還會再來找他後,狼狽命人撤退下次再來。

  他與殤不患望著他們沒能成功灰溜溜離去的背影時,脫口問了對方。

  『你曾說過,我如果不真的跟某個人簽約,就沒辦法完全擺脫嘲風娛樂對我的糾纏吧?』

  『嗯,我是這麼說過。』

  『你也說過,想要簽下我是因為想讓自己衣食無憂,得以溫飽吧?』

  『嘛,換句話說也是想把自己所剩無幾的身家賭在你身上的意思吧,再不行的話,也就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沒有帶藝人的能力,只好轉行了。』

  『好,你簽下我吧。』

  『我就說你沒那麼好說服......欸?』

  他第一次感覺眼前這個傻得轉不過來的男人有點可愛。

  『我......我沒聽錯吧?』

  他望著男人不敢置信的表情,莫名讓他想笑:『是真的,等你準備好我們就簽約吧。』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犯了傻,男人搔搔臉頰笑得有點尷尬:『喔好.....畢竟被你拒絕太多次了,太習慣被你拒絕的感覺了。』

  等到雙方確定好簽約的時間後,他跟老闆說他決定要離開這裡,他已經確定好要簽約的對象了。

  得知他將要跟人簽約的老闆本來還擔心他會被騙,但得知跟他簽約的人是殤不患,便安心下來。殤不患因為要接觸他頻繁地出入酒吧到老闆都熟識了,也好幾次替酒吧從嘲風集團的麻煩中解圍,老闆多少對殤不患有好印象,哪怕他看起來低調得不起眼。

  『知道你真的確定要簽約後,我其實內心百般不捨你離開的,但你的才氣與魅力注定在這小小的地方藏不住的啊,離開這裡去闖蕩也好,你還年輕,總是要讓你出去見識世面。』

  『不過,演藝圈比起酒吧的環境不知多了幾倍複雜,你在裡面凡事都要小心啊,尤其你個性直衝,小心莫名得罪人讓你吃悶虧......』

  老闆叨叨絮絮叮嚀的好意他微笑心領了,儘管他有些討厭後期酒吧生意起色時,老闆有意拿他當搖錢樹賺大錢的心態,但到底是老闆當初在街頭演唱時與老闆的問答啟發了他去思考所謂音樂一事,以及音樂對自己的意義,再加上一開始自己走投無路時,還是老闆願意好心收留,又讓他學習吉他,待他其實不差,所有相處下來的好壞加總起來,他對老闆的感謝之情還是多了些。

  為了即將闖蕩演藝圈的他,老闆特意關了一天酒吧替他辦個送行宴,然而在這場宴會中,對比歡鬧無比為他送上祝福的老闆以及酒吧裡的工作夥伴們,他知道自己比起興奮,更多的是對未知的演藝圈生活感到不安和茫然,正如當初走投無路的自己一樣無助,但這苦惱到底還是不好跟他們吐露,只好勉強笑著,接受他們的祝福。

 

  他進入演藝圈的路途,初期其實一點也不順遂。

  在他和不患簽約後,他與任何初入演藝圈的菜鳥藝人一樣需要接受訓練,毫無意外走歌手方向的他,藉著公司安排課程學習到更多關於歌唱方式,體力訓練,舞蹈課,或詞曲創作等。

  他本已經有了基礎的音樂底子,在他認真上了課後,對音樂的能力又更進一步,在演唱上,有了酒吧駐唱的經驗再加上經過學習,技巧無疑是優秀的,然而教導他唱歌的老師卻對他給了,『唱起來不是不好,只是聽來有些冷淡』的評語。

  他在酒吧歌唱的日子,隨著他的知名度增加,卻沒辦法與他人得到音樂上的共鳴,且他演奏音樂的初衷同樣隨著人心愈趨複雜逐漸被埋葬,他幾乎忘了單純歌唱得到快樂的感覺了。

  而進入演藝圈的他,更加不習慣演藝圈的快節奏以及必須要與人暗中較勁的暗潮洶湧,身在演藝圈的任何人,無不是為得到在螢光前的一席之地拼命,為了成名譁眾取寵在所不辭。他的不善言詞與直言直語在進了演藝圈後變成了別人攻擊他的靶,覺得他明明是新來的,為什麼態度這麼差,不是被說裝大牌搞沉默,不然就是說話不懂修飾,得罪人,卻因為他本身的音樂才華,和他出眾的外貌與吸引力,讓公司願意向他投入資源,增加他的曝光機會。

  但對這一切攻擊與被人忌妒毫無意識,又對如何當一個藝人毫無概念的他,不只任性想推掉公司安排他去的活動,還對不患提出了除非是跟音樂相關的通告,否則他不會去的要求。

  也許是這要求聽來太荒謬,不患不但沒生氣,反倒是充滿無奈地笑了,『你覺得你現在有紅到讓你任意選擇的機會嗎?』

  那時的他單純只想擺脫嘲風的糾纏才與不患簽的約,內心完全沒有要當一個藝人的自覺:不想參與其他無關音樂的活動,不想隨意拋頭露面說些口是心非場面話,做些違背本心的舉止。就因過去酒吧演奏只為取悅他人的經驗讓他留下差勁的印象,所以他更不喜歡那些在他眼中看來『虛偽』的藝人。

        而他這樣的態度,從公司安排的客戶與業主身上得到對他印象不太好的評價,且在出了第一張唱片後,產值不如預期,讓本來在他身上投入資源的公司開始慢慢收手,甚至考慮解約。

  還有過一句『根本不會唱歌』得罪當紅一線歌手,被對方有意號召別人一起排擠他,而讓他跟不患被迫只能在化妝間邊角活動,不時給他穿小鞋為難他的往事。

  在他一直無法適應演藝圈感到萬分疲憊時,一直是不患在他身邊鼓勵,支持他,哪怕艱困的現實毫不留情地在他們面前展現,不患依舊堅信他將會成為站在舞台上閃耀的巨星,而他一點也不理解不患這股執念究竟從何而來。

  不患也因為這股執念,不惜到處低聲下氣請託他人給他多一點曝光機會,哪怕拜託的對象是被他得罪的一線歌手,希望一線歌手能以他的名氣提攜他帶他上節目,就算只露個臉也好,然而不患的請求換來一線歌手的譏諷與嘲笑,不只趁機挖苦他不會說話,不懂尊敬前輩還當什麼藝人,也暗諷殤不患是個有眼無珠的經紀人,教育又差,才會帶出一個沒大沒小的菜鳥。

  別人說再多他的壞話他都可以忍,但這一線歌手侮辱到不患時,他怎麼忍都忍不住,在化妝間眾目睽睽下,揍了一線歌手一拳。

  這一拳,不只讓他們的處境變得更加困苦,也讓公司直接凍結他的演出機會,更讓不患說出『真的是我沒眼光,沒能力,也帶不動你』的氣話,並關係惡化,惡化到讓他冒出是不是不患想要放棄他的念頭。

  在外在困境與內在心理壓力的外壓內迫下,最終逼得他身體支撐不住倒下,寒流來襲的半夜,他的身體時冷時熱,又連連噩夢使他睡睡醒醒,他不只起身去醫院的力氣都沒有,還感覺痛苦到像快死掉。

  躺在租屋處床上的他勉強提起力氣拿起手機,在演藝圈裡幾乎沒什麼朋友的他,手機裡的聯絡人寥寥無幾,唯有不患的名字清晰地印入眼簾,但不患才因為他揍了歌手一事對他生氣說了不想帶他的重話,他並不知道打過去對方還會不會理會他,然而他生病油然而生的寂寞心情,還是令他撥了不患的電話。

        哪怕再跟他吵架也好,現在的他只是不想要孤零零一個人。

  電話很快就撥通了。

  『巫謠?怎麼了?你的聲音有點奇怪......?是身體不舒服?』

  『嗯......好像發高燒,很不舒服。』

  『等我一下,我現在過去。』說完掛了電話。

  手機顯示時間,凌晨兩點半,寒流侵襲,肯定外面又濕又冷,不患真的要來找他嗎......?

  發燒的腦袋昏昏沉沉,他聽對方掛掉電話後,隨手往枕邊一扔,被子蒙住頭,身體發顫,試圖再讓自己睡著,然而身體的不適感使他不論怎麼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時間流逝同樣變得異常緩慢,最後他正躺發楞望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腦中只剩下好想睡上一覺的念頭,就算一覺不醒也無所謂......

  在意識模糊間先是聽到房間外頭有人進門的乒乓聲,塑膠袋的摩擦聲,接著是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房間:『巫謠,你還醒著嗎?』

  『嗯。』

  不患真的來看他了,然而他已經難受到沒有多餘回應對方的力氣,只能微弱地哼一聲回應。

  『我開燈看一下沒關係吧?』

  不患說完,開了床邊的小檯燈,一隻手摸上了他的額頭:『你的額頭摸起來好燙!量體溫了沒?還好我來的路上先繞去24小時藥局買點藥跟電解水過來,會口渴嗎?我先去倒杯水給你。』

  出了房門的不患沒多久帶了一杯水進來,拆開電子體溫計包裝:『你有力氣起來嗎?我先幫你量體溫。』

  量了體溫,39度:『體溫真高......我有幫你買退燒藥,先吃一顆。』

  他聽話地坐起身,吃下不患遞過來的退燒藥,在目光對上不患時,不患臉上滿是擔憂:『你吃完藥就躺好吧,我會在旁邊陪著你。』

  『不患,你不氣我......?』他躺上床,聲音懦懦。

  『有什麼好生氣的?你現在生病了,當然以治好你優先。』

  坐上床沿的不患,伸出手摸著他的頭,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別想多了,好好睡吧。』

  『不患......我睡不著......』

  自離家後一路孤苦的孤寂心境突如排山倒海而來,不患展現的溫柔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對這男人吐露從未向別人訴說關於自己的一切,當他起了自己其實被母親趕出家門的頭後,關於他的兒時,他在酒吧駐唱的生活就這麼源源不絕地傾吐而出,坐在身旁的不患,安靜專注地聽著關於他的過去,並不試圖打斷。

  在他說話的過程中,不患始終不發一語,直到說完,不患才發出溫柔的一聲嘆息:『原來啊,你這段時間一定很辛苦吧。』

  不過這一句話,他內心累積所有的緊繃與疲憊頓時鬆懈下來,本來失去的睡意突然一波波湧上,眼皮沉重得令他閉上眼。

  『想睡了?』

  『嗯。』

  『那就好好睡吧,我會在旁邊守著。』

  不患伸手關熄了小檯燈。

  黑暗中,不知是不是以為他睡著,在他幾乎進入安眠鄉的半夢半醒之間,依稀聽見不患的低語。

  『巫謠,你知道嗎?你是在我失意時遇見的光,哪怕僅是微小到幾乎不可見,卻有了帶領我的方向......』

  『讓我起了,想要把你帶上舞台的夢......』

  『我如此深信,經過砥礪與磨練,你總有一天,會在舞台上有如浴火鳳凰般發光與熱......』

  他實在太困了,對方的低喃細語聽來虛幻得不真切,但或許這才是,這男人內心對他最真心也最隱晦的心願吧。

  原來,他曾是這個男人的光......?

  他多想出聲回應這溫柔得過於隱密內歛的男人,然而,過於疲倦的他最終只能順著身體修復的本能沉入睡眠之中,將男人吐露的願望與秘密如煙融入他黑暗的意識裡。

 

  他被不患看顧一晚後,得來一次久違的好眠,身體也因此慢慢康復,但在那一夜曾經說過的話不患再也沒提過,而他同樣不敢問,默默地藏在心裡。

  痊癒後,不患找了個時間與他長聊,詢問他之後的意願與走向,並苦笑說,抱歉因為個人私心讓他在這個圈子裡吃了這麼多苦,還說如果還是不習慣演藝圈的生活,他可以解約,關於公司想討回的違約金與訓練費的部分他可以跟公司儘量談,讓他賠少一點。

  『那你呢,不患?』

  『我?』不患聳聳肩,笑得一派輕鬆,『我自認已經努力過了,問心無愧,但我也知道有些事真的勉強不來,嘛,生命總會有自己的出路,所以我想放你自由,我也辭掉經紀人去搞點小生意什麼的,比前我,你的意願與想法更重要,所以你想要怎麼做?』

  思考許久後,他緩緩說,『我想再試試看,不想就此放棄。』

  『真的?』不患態度先是訝然,接著好奇,『怎麼了?我還以為你會高興終於可以離開演藝圈了,你不是一直很不習慣演藝圈的生活?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想法了?』

  若說『想為你心中的夢想努力』,不知是否過於自大,而他有預感如果說出來,反而會被眼前不坦率的男人輕描淡寫迴避了。

  『我曾經說個我母親不喜歡流行音樂這件事吧?我起了個念頭,想向她證明流行樂不是壞音樂,所以我要站上流行音樂的頂點告訴她,流行樂也是好音樂。』

  『真的?這志向挺好的我喜歡,如果這就是讓你想繼續待在演藝圈不放棄的原因,那我會傾盡資源幫助你。』不患搔鼻笑嘆,『哎呀,我本來還想終於能脫離你這個麻煩精休息一下,既然你這麼決定了,那我也沒有放鬆的理由了,因為我是你的經紀人嘛!』

  在確定他繼續留下來的意願後,他們開始討論之後的規劃,知道他休學的不患建議他趁著演出被凍結的時候回學校上課拿學位等解凍,哪怕是藝人,學習多一點知識,總是多一份持續待在演藝圈不被淘汰的利器,而他也照著不患的建議回到學校復學。

  回到學校的他,身邊難免有些關於他的細碎耳語,但不論別人怎麼說他,他都泰然處之,只因他有了想要去努力的目標。

  他不只是想和母親證明,同時也為了那男人藏在心底,也許永遠說不出口的想望......

  在他拿到學位後,原本被冷凍的工作機會也解凍了,儘管不患沒特別說出來,但他知道他的冷凍時間縮短是不患特別跟公司談下來的結果,他對不患的感謝之心無以復加。

  除了增加他的露面機會,同時著手進行他第二張唱片的計畫,此時他的嗓音也開了,歌聲有了溫度,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氣息讓周圍的人包括不患都驚艷了,大家都被他飽含情感與磁性的歌聲澈底地吸引了,大家都沒意料到,這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冷酷男孩,唱起歌來也有如此充沛的感情。

  而他變化過的歌聲同樣影響了唱片銷量與關注度,除了他的新歌訊息釋出時,他的詢問度變高,還有本來保守發行的唱片也很快就銷售一空,公司不得不再版來回應市場需求。

  他的知名度與人氣從此之後越來越高,開啟他過去從未想像過,塞滿通告的忙碌生活,然而現在的他知道,無論身在何方,遇到什麼困難,他的背後都有沉默支持他的不患,如夜裡引領與守護船隻安全的燈塔。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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