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場所

　　孝與荻馬在休息時間，認真地看著掛在髮廊後面小房間裡的月曆上倒數七天的筆跡。
　　雖然他們曾經旁敲側擊地問老大要不要殺去德國把人接回來，但老大只是斥責他們出餿主意，讓他們有點傷心。
　　他們知道老大因為很愛蒼葉先生，所以會特別顧慮蒼葉先生的感受。
　　但他們又忍不住替過於膽小的老大擔心著急，他們希望老大對他戀情的態度更為積極一些。
　　此時電視裡正播報國外的新聞，電視裡正報導外國天災頻繁，尤其是蒼葉先生所居住的德國發生嚴重的雪災，飛機也因此誤點或取消飛行。
　　他們聽到從後門外面傳來的機車聲，那是他們的外叫拉麵送到了，他們就在小房間吃起拉麵。
　　「看起來很嚴重耶，就怕蒼葉先生回日本的時候會誤了時間，膽小的老大也可能就因此一蹶不振吧？」荻馬邊吃拉麵邊看電視擔憂地說。
　　「既然老大不積極，我們幫他積極一點好了。」孝把麵吃得呼嚕叫說。
　　「怎麼積極？」
　　「我們就算把老大打昏，也要把他整個人送到蒼葉先生前面。」孝說得信誓旦旦。
　　「喔？你們是不是剛剛說到我的事情？要不要說給我聽聽？」
　　他們聽到後面傳來的聲音，一齊向後面轉頭，看到老大露出了非常危險的笑容後馬上禁聲，低頭而安靜迅速地把麵吃完。
　　「老大，我們吃完麵了！我們就工作去囉。」
　　他看著匆匆忙忙跑掉的兩個人，半無奈地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工作量太少，才讓他們有精力去想些雜事。
　　他也知道他們很好心想要幫他一把，但感情這件事情又不是一個人就能作主，他希望他們能記得這一點。
　　他將吃完的碗收拾洗淨放到後門外給外賣店收走，伸伸懶腰，決定把這件事情先暫時拋到腦後，全心全力來應付下段時間的工作。
　　他下午的客人是已經光臨他髮廊好幾年的老顧客，是個熟齡女性，名為幸子，有一頭漂亮的波浪捲髮。
　　因為讓他服務的價格比讓其他人服務的價格高上幾倍，能讓他服務的女性價格通常都有一定的經濟基礎。
　　而這個幸子就是其中一位。
　　他與幸子與其說是主雇關係，幸子對他而言更像是可供諮詢的良師。每他聽到幸子各段聽來不可思議卻又真實發生的感情故事時，他對她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即使她大他多歲，她的戀愛依舊從未停過。
　　他雖然也有不少的戀愛經驗，但在幸子面前他就感覺自己就像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一樣青澀。
　　他髮廊裡的每一個人都尊稱她為『幸子大姊』，而這個幸子也總愛叫他髮廊裡的員工加一個小字稱呼。
　　而他也不例外地被她加了一個『小』字稱呼，雖然因為自己本身是髮廊店的老闆，而一開始對她叫他的稱呼略有意見，也委婉希望她能夠改變稱呼，但看她都改不了口，最後都由她隨便叫。
　　「大姊，今天做全套嗎？」
　　「今天時間多得很，就來你這裡殺殺時間。」
　　「大姊今天的時間都貢獻給我，令我備感榮幸。」他一邊說一邊幫她緊繃的肩膀按鬆。
　　「小紅雀你嘴巴就這麼甜，為什麼現在還單身？要是我年輕個十歲，我還真想追你。」
　　「大姊妳過獎了，像我這樣如何高攀得起大姊妳？比起大姊我不過只是個毛躁小子。」
　　「是小紅雀你太輕視自己了，你在我眼裡還是個充滿魅力的孩子。」
　　「是嗎？感謝大姊厚愛。」
　　他按摩了肩膀後，再用梳子梳開她漂亮的波浪捲髮：「大姊，妳漂亮的頭髮摸起來又乾又毛的，而且頭髮也有點退色了，要不要我再幫妳染染？」
　　「來這裡你不就老大，還問我？」幸子開玩笑地說。
　　「聽大姊妳這麼一說的話，我就恭敬不如從令了。」
　　他先稍微剪過幸子的髮尾，擠出洗髮精抹上頭髮，再用雙手在髮間按摩搓揉，洗髮精漸漸在髮間起泡。
　　「對了，再一個星期就是聖誕節了，看你還單身一個，要不要大姊幫你找對象？」
　　「感謝大姊費心，聖誕節那天跟人有約，不煩妳再幫我找對象了。」
　　「對了，我聽小孝說你這聖誕節的約定是一年之約啊？是哪個女孩這麼幸運願意讓你等一年？」幸子這話聽來像是無心其實更有意地問。
　　「那個啊，也沒什麼啦。」他陪笑同時暗罵孝的多嘴。
　　「都是老交情了你還跟我客氣什麼？難不成你尊稱我戀愛諮詢師都是說假的？」她挑眉，不以為然地說。
　　「我尊敬妳的話當然不是說假的，只怕我說出來讓妳笑話了。」
　　「你說的話何時我笑話你過了？」
　　「這倒是沒有。」
　　他聽幸子不聽他說來龍去脈不肯罷休的語氣，不得已也只好將他和蒼葉的關係和約定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說過，尤其他還特意隱匿蒼葉的性別。
　　「所以跟你約定的孩子是去跟他的男朋友告別？明明在外面聽到關於你的傳言都是情場戰將花心蘿蔔一個，怎麼在你這聽來你更像個癡情男？」她自己一說完開始大笑起來。
　　「大姊，你可別笑得太誇張啊，我都沒辦法幫妳洗頭了。」他怕傷到眼睛而停下了手，口氣頗傷腦筋地說。
　　「抱歉抱歉，因為小紅雀你內外形象反差太大讓我笑起來了。」她的笑意還未有平息的跡象。
　　「怎麼，當妳發現我是這樣的人的時候讓妳失望了？」他好奇地問。
　　「不不！正好相反，你這麼好的孩子讓大姊我更想幫你一把，不幫幫你都對不起我自己了。」她揮著手否定。
　　「你說那個叫蒼葉的孩子人現在在德國？唉呀這有點不妙啊，聽我朋友說最近德國天氣遭得緊，最近都在下暴風雪，交通不便得很。」
　　「說不定，連能不能在聖誕節那一天趕回來都是問題。」她擔心地說。
　　「如果他趕不回來的話……也沒有關係，反正時間一到我自己就會自動死心，說到底一直想不開而抱著這份期待的人是我吧？我明明知道蒼葉根本忘不了他，還肖想從蒼葉身上得到愛情。」他邊洗頭邊說。
　　「小紅雀，我到現在還以為你是個男人，虧你還當過幫派的老大，沒想到你這麼膽小沒用，真讓大姊我難過。」她露骨地對他的話失望地說。
　　「你這麼說不就未打先認輸了？這麼乾脆地向情敵認輸我還真頭一次見到，你真的愛蒼葉那個孩子嗎？還是那些話你隨便說說？」
　　「我喜歡蒼葉的心當然不是隨便說說！」他聽她充滿懷疑的口氣，他忍不住大聲堅定地反駁。
　　「既然不是隨便說說，那剛剛喪家犬似的發言是怎麼回事？」
　　「那是……」他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應這尖刺又直接的話。
　　「每一次戀愛都是一次戰鬥，大姊我每次戀愛有哪一回不是如臨大敵面對的？即使我喜歡的人有了對象我也會努力去追，這才是戀愛啊！」
　　他有些尷尬一笑，雖然他很敬佩她對戀愛的態度，但某些地方他還是不敢恭維。
　　「蒼葉那孩子的男朋友是個死人，你覺得你這活人鬥不過死人？」她咄咄逼人地問。
　　「我覺得並不是死人活人的問題，是在他心中分量輕重的問題。」
　　「心中分量的輕重，只要交往也可以累積起來，說穿了你只是替你的膽怯找藉口罷了。」語氣間帶著不屑地說。
　　「大姊，差不多了，我們去洗頭吧。」
　　藉由洗頭打斷了話題讓他鬆了口氣，但也藉著替她沖水時思考她剛剛說的話，他想，對方說的話有一部份是對的，他的確是為了自己的怯懦找藉口。
　　因為他害怕親耳聽到蒼葉對他的拒絕，與其親耳聽到拒絕而打擊，不如自己假想對方不喜歡他來說服自己放棄。
　　他發現，他比他自己想像中還要害怕聽到蒼葉的答案。
　　在倒數的日子中，沒有一天不害怕看著日子一天天地減少，每個日子的減少都代表離蒼葉向他坦白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他承認，真正的他其實是個不肯面對答案的怯懦男人。
　　他用毛巾吸乾了洗好而濕漉的頭髮：「大姊，頭髮洗好了。」
　　他帶著她回到原來的座位，並幫她吹著頭髮：「大姊，等會我幫妳先護個髮。」
　　在他幫她上護髮劑時，她又開始延續剛剛的話題：「小紅雀，其實沒談過真正的戀愛吧？你外面花心風流的模樣其實只是玩玩的吧？」
　　「嗯……這點我的確不能否認。」
　　「當你真正戀愛的時候才會感到害怕，至於遊玩之類的說穿了只是自己的虛榮心作祟，大姊我也不是沒經歷過這一段。」
　　「但是你一旦真正戀愛的時候，那種戀愛的感覺可是非常甜美的喔？那種滋味絕非你周旋在女人堆之間玩玩就能感覺到的。」
　　「所以說，當你遇到了你真正喜歡的人時，你幹嘛不把握？若你不把握隨隨便便把機會放掉的話那損失的是你自己。」
　　他回了她一個苦笑。
　　他替她染髮燙捲髮再做深層護髮之後，也將近花了他一整個下午的上班時間，通常這時候也只會接一個客人，剩下比較簡單的理髮需求就交給其他的人做。
　　他吐了一口疲倦的氣，揉揉脖子，走到後面小房間月曆前面看著上面標記倒數七天的字時，他用一支原子筆打上一個叉記號。
　　一天又要過去了。
　　他想起新聞裡德國惡劣天氣的報導，他有些擔心在德國的蒼葉有沒有受到影響。
　　他不希望蒼葉在聖誕節之前趕不回日本的原因是因為天氣的關係，就算蒼葉真的在那一天沒出現在他家門口，他也要親耳聽到蒼葉對他拒絕的詞。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之後自己肯定會後悔，也一定會讓人看笑話。
　　這是自尊心高的他絕對不容許的事。
　　他對自己說些打氣的話後，拍拍雙頰就去做些其他整理之類的雜事。

　　「再五天就是聖誕節了，你覺得要不要說服老大聖誕節在家休息一天等蒼葉先生的消息？」
　　「但是老大他會肯嗎？之前一次會請假是因為要照顧蒼葉先生的關係。」
　　荻馬和孝做開店準備的時候，相互討論老大的事，孝在擦拭桌椅的時候嘆氣說：「要不是老大上班時間不喝酒，不然我真想在酒裡面加安眠藥，直接把老大丟到蒼葉先生面前。」
　　「如果事後被老大知道的話你絕對會被老大大卸八塊。」掃地的荻馬非常肯定地說。
　　「但是如果老大這樣能幸福的話，我有什麼下場還是其次啦。」孝攤攤手說。
　　「不過說真的，希望老大可以勇敢一點追求他的戀情，我們在旁邊看的都急得想要推一把。」
　　「就是說啊，如果可以知道現在蒼葉先生人所在的位子的話好歹也可以送老大去幫蒼葉先生接機。」
　　孝在聽了荻馬這句話後，令他閃出了一個靈感：「對了，我記得我聽朋友說過以前『Dry Juice』幫派的頭頭，現在是刺青師的水紀跟蒼葉先生是好朋友，我朋友有找他刺青過，說不定他有跟蒼葉先生保持聯絡。」
　　「他的酒吧離我們髮廊不遠，我們可以在中午休息的時間去找他。」孝說。
　　他們等到中午休息時間一到，一起來到水紀經營的酒吧店。在酒吧站台的是年約二十多歲的女性，他們向她詢問水紀在不在這裡時，她表示現在水紀還在幫客人刺青，要晚一點之後才能見他們。
　　他們在等待的時間裡，各自點一杯無酒精雞尾酒喝，直到他們都把酒喝得見底時，才看到酒吧旁邊的一扇門走出了一個人。
　　他們確定出來的人是水紀之後，就開始說明他們找他的來意。
　　「你們想要蒼葉的終端機號碼？我對你們好像有印象，你們是紅雀的手下吧，怎麼會想要蒼葉的終端機號碼？」水紀滿臉懷疑地看著他們。
　　他們互看，一時找不出理由卻又不想說出真正的原因，孝趕緊輕描淡寫地說明目的：「那個啊，我看最近新聞說德國的天氣很壞，以前又聽蒼葉先生說他聖誕節會回日本，我們就想蒼葉先生也幫了我們家老大很多的忙，所以就希望能替蒼葉先生接機。」
　　「如果是這樣的話，幹嘛不直接找紅雀要就好？你們應該也知道紅雀跟蒼葉很熟吧？」
　　「老……老大很小氣啊，我們也曾經要過可是老大就是不肯給。」荻馬說。
　　他們在這之前的確有跟老大要過蒼葉終端機號碼，但精明如老大一知道他們要蒼葉終端機號碼的企圖後就說什麼也不肯給。
　　「不會吧？」水紀一聽他們的話就笑了起來：「我記得紅雀才不是對下屬小氣的那種人，你們該不會是想隱瞞他做什麼吧？」
　　「……差不多吧。」他們先彼此一看後，尷尬地笑了。
　　「原來啊，那好吧，我就給你們蒼葉的終端機號碼。雖然我很想知道你們會給他什麼驚喜，但自認自己實在是管不住嘴巴，說不定見到紅雀的時候就不小心說出來了。」水紀說完，在便條紙上寫了一串號碼給他們。
　　「不過你們就算撥過去，也不一定撥得通，你們剛剛也說了最近德國下暴風雪，蒼葉那邊的通訊似乎很糟，我之前能聯絡上他也是等到通訊比較好的時候。」
　　水紀送他們到店外時還幫他們打氣：「加油啊，祝你們計畫成功。」
　　他們在拿到了終端機的聯絡號碼之後，有個計劃在他們之間慢慢誕生。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