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伊茲牽著他的手走進了他老家別墅二樓走廊邊的每一道門,每進一間房間,就經歷一次的春夏秋冬。
  春季賞花,夏季看浪,秋季賞楓,冬季看雪。跟諾伊茲相處的每個時間裡似乎都不會有感覺厭煩的時刻。
  跟諾伊茲一起過著每一個節日。諾伊茲的生日,他的生日,無論是過誰的生日彼此總不會缺席(彼此即使工作忙碌,也不忘買個小禮物與親手寫卡片祝賀生日)。
  他在德國遇上了很多很好的人,而諾伊茲父母跟他的關係也慢慢變好。
  諾伊茲弟弟也喜歡他,總喜歡跟他說關於諾伊茲的事情,而他有時也喜歡跟諾伊茲弟弟說諾伊茲小小的壞話,他們兩個人有時也會用終端機偷偷交換諾伊茲的各種照片,雖然不小心被諾伊茲發現,被諾伊茲刪掉他終端機裡面所有的照片,但諾伊茲弟弟很好心的將照片全部分類再用電腦寄給他。
  他們一起旅行過德國的許多風景:感受深刻雄偉矗立的科隆大教堂,感受各種四季風情的新天鵝堡,曾沐浴在阿爾卑斯山的風光明媚裡,也曾沐浴在啤酒節的狂歡嘉年華裡。
  他與諾伊茲一直都緊緊地牽著手在德國的各地之間留下他們旅行的足跡,從春季走到冬季,從早晨走到夜晚,從未感到疲憊地一直走下去。
  他想著也許他能牽著諾伊茲的手走一輩子的時候,不知何時,他們已不在別墅二樓的走廊上,反而出現在他們的家的大門口前。
  我們就在此告別了。諾伊茲說完,就在他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吻後,走進了房子裡,大門輕輕喀擦一聲,將他關在門外。
  「諾伊茲?」他的手摸上了被關起來的大門,先是呆愣,再來驚愕不解,後他開始生氣,用力地用掌拍打沉重的金屬門板,拍得門板大聲地碰碰響。
  「喂!諾伊茲!你怎麼把我關在門外!」
  他一開始生氣的情緒又變成焦慮,他突然害怕諾伊茲把他獨自一人丟在外面的原因是諾伊茲已經對他沒有感情了。
  「諾伊茲你快開門,別把我關在外面!」
  在氣憤與焦急的情緒相互融合下,他拍門的動作變得更加急促大聲,最後門像是回應的他的希望一樣,打開了。
  他氣沖沖地走進去正想罵罵幾句諾伊茲的惡作劇時,一看四周發現裡面並不是他們德國的家,而是他在日本老家的二樓房間。
  「奇怪?」他完全不明白地看著四周他所熟悉的房間擺設,他記得他的上一秒明明還在德國,怎麼現在一下子就跑回了日本。
  他著急地想趕快回去德國而焦躁地在房間裡面打轉時,房間的紙門被拉開,拉開紙門的那個人是紅雀。
  「蒼葉,你不想回去德國的話別回去了。」紅雀直直地盯著他看,語氣沉穩地說。
  「紅雀,你在說什麼?」他訝然而帶著不解地說。
  「你說你跟諾伊茲吵架,你氣得回來這裡了。」
  「我沒有跟他吵架,紅雀,就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准你阻擋我去找諾伊茲。」
  他繞過紅雀走下樓梯來到了飯廳,他看到奶奶坐在位子上喝茶。
  「蒼葉,你要離開這裡?你不是曾經說過你要留下來照顧我?」
  他雙手合十,低著頭眼睛緊閉地對著奶奶充滿誠心抱歉地說:「對不起奶奶,雖然我曾經說過那句話,但是現在的我更想去找諾伊茲。」
  當他的腳步要離開飯廳時,零緊緊咬著他的褲管不放,像是不願意他繼續前進一樣。
  他彎腰將零抱在懷裡:「零你怎麼了?平常你不會這麼反常的?」
  「我想你不會想離開這裡,汪。」
  「我怎麼不會想離開這裡?我要去找諾伊茲啊。」
  他一臉不明白地看著懷中的零後又把他放下來,接著他移動往玄關走去,看到擋在玄關前面的人是庫利亞。
  「庫利亞?你也要阻擋我去找諾伊茲?」
  「我沒有要阻擋Master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Master傷心。」戴著防毒面具的庫利亞說得非常認真。
  「我為什麼會因為去找諾伊茲感到傷心?」他對庫利亞的話感到奇怪。
  他聽到一重一輕腳步聲從他後面傳來,他轉身看著向他走來的紅雀與奶奶:「為什麼,你們都不讓我去找諾伊茲?」
  他看著奶奶和紅雀互看一眼,像是在猶豫他們誰要跟他說原因的為難表情。
  結果是在他身後的庫利亞說了話:「Master,請你原諒紅雀先生跟奶奶不肯跟你說吧。」
  庫利亞的話聽來讓人覺得悲傷:「諾伊茲先生他在外面,我想他會跟你說原因。」
  「什麼啊?諾伊茲他不就在外面嗎?為什麼你們都露出那一種……諾伊茲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表情?」
  他看著他們的表情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剛剛他才聽到庫利亞說諾伊茲在門外,但為什麼在這裡的大家表情卻如此沉重?
  而且大家還有心阻擋他不要去找諾伊茲,難不成諾伊茲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諾伊茲不是在門外嗎?
  心裡還藏著對他們古怪態度的疑惑,但他決定忽略這一切,在玄關穿上鞋子。
  (你明明忘了一些事情不是嗎?)
  他耳邊不知從哪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我沒有忘記任何事情。他心裡默默地向那個聲音回話。
  (你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故意忘記?)
  (你真的記不得了嗎?)
  我沒有忘記任何事情,絕對。他像是對那句話生氣一樣地把穿上鞋子的腳用力往地板一跺讓腳順利穿進鞋子。
  他打開玄關的門,他原來想要用輕鬆的心情向他們離別,然而他們裡面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對他笑。
  他自己尷尬地收回笑容說:「那我走了?」
  他決定不理會態度過於奇怪的他們,自顧地打開門走了出來。
  他從房子走出來後,四周的景象又變成了在德國的某個教堂的墓園裡。
  黃昏的夕陽讓每個墓碑拖了一條長長的黑尾巴,被排得規律整齊的墓碑在地面映出某種規律的幾何圖形。
  此刻是夏季,已經退去德國冬天的寒冷,更多的是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體上舒服的感覺,但比起碧島還是稍嫌寒冷,所以他身上穿著一套薄薄的長袖長褲。
  他並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想會是諾伊茲的某位親人去世了嗎?
  他想,若剛剛庫利亞說的是對的話,那他應該會在這裡找到諾伊茲。
  他看到遠方站在墓園角落的黑影,他想那個人應該就是諾伊茲,而連忙出聲叫他。
  然而他走近些一看發現黑影是諾伊茲弟弟,他手中捧著一大束白色的玫瑰放在墓碑的前面。
  背向太陽墓碑的字一片黑,他完全看不清楚石碑上刻的字,他問問諾伊茲弟弟這是誰的墓碑。
  但諾伊茲弟弟露出了跟紅雀他們差不多的表情,吞吞吐吐也像是不肯再跟他多說的樣子。
  「你去問諾伊茲吧,也許他會告訴你。」諾伊茲弟弟猶豫許久以後,才吐出這句話。
  「那諾伊茲在哪?」
  「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是你去找一定找得到。」
  他說完,身影有些匆忙地離開了墓園。
  他帶著滿頭的困惑走出墓園,此時教堂宏亮的敲鐘聲響遍了他們所住的這一區,這鐘聲在他住德國時每天都會聽到一次。
  他想既然已經回到了德國,便趕著加緊腳步回到他和諾伊茲的家,他肯定地想諾伊茲現在在家裡等他。
  他氣喘吁吁地跑回了他們的家,他發現他們家的門沒有關起來。
  諾伊茲果然在裡面,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決定要對諾伊茲假裝生氣,他想如果諾伊茲很誠心地向他道歉的話,他就會給諾伊茲一個原諒的吻。
  他走進屋內,他看到愛麗絲和米勒站在客廳看他進門:「諾伊茲呢?」他問他們。
  「諾伊茲說他在房間等你。」米勒說。
  諾伊茲真是個可惡小鬼,一直把他耍著玩。他抱著生氣卻又期待看到諾伊茲的心情打開了諾伊茲房間的門。
  一走進去房間,諾伊茲的房間瞬時變成了病房,好幾張病床間隔地排著,他看到其中一張病床上躺了一個人。
  他看到病床上的人感覺意外很熟悉,但當他想前進看得仔細一點時,他的視線被後面的人用手掌奪走。
  「不要看。」那是諾伊茲的聲音在他耳邊細語。
  「那個人是誰?我很熟悉他對不對?為什麼你叫我不要看?」
  諾伊茲抱著他在從背後吻上了他的頸肩:「不要問。」
  「怎麼叫我不要問?為什麼?你不是在這裡嗎?為什麼不管是奶奶他們還是你弟弟都用那種奇怪的表情看我?」
  「還有,你是不是沒有對我說實話?你為什麼不肯對我說實話?我知道你說你跟女生談分手是假的。」
  「你到底瞞我什麼事?」
  「我不希望讓你痛苦。」
  諾伊茲用這句話打斷了他脫口而出的非難和疑問。
  「什麼叫做不讓我痛苦?你們把我矇在鼓裡的樣子才讓我更痛苦!」他話說得哽咽。
  「我想知道我有沒有錯過任何事情!但你們卻都一副不想告訴我的樣子,我看到這樣的你們我很害怕你知道嗎!」
  「拜託請你告訴我實話,我想知道真相。」
  他聽到了諾伊茲一聲低沉地嘆息:「我來見你,明明是想看到你的笑容,但現在我好像又把你惹哭了。」
  四周的場景已不在醫院,換成了第四年諾伊茲帶他過來看夕陽的地方。
  諾伊茲輕輕用拇指擦去他眼上殘留的淚說:「我想跟你拿回放在你身上的戒指,戒指就掛在你的脖子上。」
  他困惑他何時脖子上掛了項鍊,往後頸一摸,摸到項鍊鍊子的觸感。
  他將項鍊脫下,把戒指取出來準備還給對方時,藉由碰觸到諾伊茲的戒指,想起了他一直都沒回想起來的事。
  病房、昏迷、眼淚、墓園、花束、死亡、告別。
  剛剛他看到躺在病床上感覺異常熟悉的人其實是諾伊茲……
  他回想起來他所有剛剛尚未甦醒的回憶後,他的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宣洩流下。
  「諾伊茲……你其實死了對不對……」
  「然後你為了不讓我傷心,所以你故意不說對不對……?」
  他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思念諾伊茲。
  他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深愛諾伊茲。
  憶起諾伊茲剛過世時的自己過著幾乎生不如死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好想跟諾伊茲去同一個地方,永遠和他不分離。
  他胸口有很多的歉意想對諾伊茲訴說,但他想要開口的唇被諾伊茲的食指輕輕點住。
  「要說道歉的話,我也有很多要道歉的地方,與其彼此浪費時間花在道歉上,不如說些其他更有意義的事。」
  諾伊茲雙手捧著他的臉,語氣充滿疼惜和不捨:「你別哭了,我明明是想看到你的笑容再離開。」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回給諾伊茲一個笑容,但眼淚一直都不聽使喚地流下來:「諾伊茲,請你一定要讓我對你道歉,對不起……我對你太差勁了……嗚……」
  諾伊茲緊緊將他抱在懷中:「我也很抱歉讓你哭得這麼兇,我明明一點也不想弄哭你。」
  他看著諾伊茲放開了懷抱,將額頭輕碰上他的額頭:「千萬別說離別,而是再見。等你再過幾十年後,我會去接你,把你接過來以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你就這麼肯定我回去後就不會變心愛上別人了?說不定你來接我的時候我還不想跟你走。」他拼命讓自己止住眼淚,故意反問。
  「我知道你現在的眼淚不會騙人,即使你回去以後你真的跟別人在一起了。」諾伊茲神情堅定而自信地看著他。
  「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的話,就跟他在一起吧,我知道那個男人會對你很好,看到你有別人照顧我也會很放心。」
  他知道諾伊茲口中說的那個男人是紅雀:「那你呢?你都不會忌妒?」
  「我怎麼可能不忌妒?我忌妒他能活著照顧你。」他嗤之以鼻說。
  他被諾伊茲表情逗出笑意:「你這個時候還這麼不正經。」
  「是你先問的我才回答的?」諾伊茲挑眉不以為然地說。
  「好吧。」他決定饒恕諾伊茲的不正經。
  「太好了,你終於不哭了。」諾伊茲微笑地看著他。
  「什、什麼?我沒哭了你也不要提醒我!不要又害我想哭……!」
  「好了,趁這個時候笑一個給我看。」諾伊茲輕聲催促。
  「你別那麼霸道,你以為我想笑就笑得出來啊?」
  他知道他此刻笑起來的表情肯定很難看,但他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噗,你剛剛笑起來的樣子好好笑,整張臉都縮在一起了。」他看著諾伊茲把頭撇過去用手遮住嘴巴努力憋笑。
  他不甘被對方耍弄而氣急敗壞地說:「是你叫我笑我才笑的!你這渾蛋小鬼!」
  「抱歉抱歉。」雖然連說了幾次抱歉,但笑意依舊未從諾伊茲臉上消失。
  「知道你過得很好我就安心了。」諾伊茲伸出手從他的頭髮摸下來到臉頰,手指滑上了他的唇。他閉上眼睛感受諾伊茲對他充滿依戀和溫柔的撫摸,彷彿他下一秒就會在諾伊茲撫弄的掌下融化。
  「我愛你。」
  「我知道。」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我知道。」
  「我過來的時候不可以讓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的話我會哭。」
  「我知道。」
  「我們不說離別,而是再見。」
  「我知道。」
  「所以請你給我一個約定下次再相會的吻。」
  他睜開了眼,摸上了逐漸消失嘴唇互碰的觸感。
  他還有印象,夢中的他們如何不捨分離極度纏綿地吻著彼此。
  他們再一次相互交換自己做的戒指給對方,約定兩個人都要帶著戒指相會。
  他看著諾伊茲笑著跟他說再見,漸漸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知道自己是哭著醒來的。
  他拿起了放在床邊的戒指項鍊,開始慢慢湧起想要大哭的情緒。
  他想要這一次徹底大哭以後,笑著期待與諾伊茲的相會。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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